Allen Lee的部落格

START~戴佩妮~防空洞   END~戴佩妮~小小

在人生漫長的旅程之中，得與失之間…到底該用什麼標準來做衡量？

如果在得到一樣東西的當下，卻註定得要失去另外一件…對你來說…仍是極為重要的東西時…。

『你』…是該放開心去追求…？還是繼續守著那個…未完成的夢？

『得』與『失』…？

究竟…得到了什麼？

亦或是…早已失去…。

紅十字軍~第三部

第十五章~得失~

萬里無雲的天空底下，盡是綿延不絕的滾滾雪白浪花，以及那片一望無際的深邃海洋。佈滿岩石的潮汐之間，鋪有一層綠色的苔蘚藻類，和那被切割成奇形怪狀的嚴峻岬角。東北隅蜿蜒的灰色公路上，熱風徐徐地吹，整個空氣裡頭，盡是濃濃地鹹。右手邊有高聳的巉崖峭壁，峰巒相疊。左手邊的海蝕平台，豆腐岩地，也是隨處可見。

烈日、海風、驚濤、裂岸、我被這充滿夏日氣息的東部海岸所感染，彷彿自己已然置身南國之際，整個心情，也跟著多變的島國風情，而輕快了起來。

坐在轎車右座，透過擋風玻璃，我伸出手來，遙指著太平洋中的一座島嶼：「那個就是龜山島耶！不過…我怎麼也看不出來哪裡像是烏龜？吳連！你覺得像嗎？」

「嗯？」吳連轉頭望了我指的方向，他微微一笑：「現在看起來…確實是不怎麼像。因為還差了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我好奇地接口問道。

「缺了什麼嗎？呵呵！」吳連：「當然缺了我右手邊的大傻瓜呀！如果他肯乖乖待在那兒，不要亂跑的話，我想大家一定一眼就可以看得出來的。」

好呀！原來吳連拐彎抹角在罵我是隻烏龜！

頓時杏眼微張，我掐向吳連的耳朵：「你啦！你才是個隻大烏龜咧！還是一隻毛茸茸的綠毛龜！」

吳連側著頭，閃過了我的襲擊。他笑嘻嘻地：「喔？綠毛龜？哈哈！那麼你要先幫我染毛才行喔！因為我身上的毛，全是『黑色』的！」

喔！受不了！吳連又開始他最擅長的冷笑話了。

不過…其實有時候我還蠻喜歡他這點的。

「哼！要染的話，也成！至於材料錢嘛…你可得自己出喔！聽懂了沒？」我搭著腔。

吳連：「要說到做到喔！到時候你可別給我反悔了。」

唉！他這個神經大條的傢伙，他還真以為綠色的染髮劑很好買喔？

「好呀！你要是買得到的話，我保證一定幫你染！」我道。

「一言為定！你最好記住你現在所說的每一句話！」吳連眼神專注地望著曲折的車道，他將駕駛盤一個急轉，迅速超越了一台擋在前方許久的大貨車，我則是安靜了下來，讓他能夠專心在這條蜿蜒的濱海公路上面。

一大早，用完早餐，連隊休假的人員也陸續下去換裝。七點半左右，吳連在走廊幫休假的弟兄做完離營宣導之後，休假隊伍就全被王班帶離了營區。我則是單獨先留在營舍，待在士兵寢室裡頭，等待著吳連回去連長室換上便服。

我今天的裝扮，還是我一貫的風格。上半身穿的是白色T恤，外面加套了一件略帶淺綠色的亞麻背心，下半身則是淺色系的卡其五分褲，和一雙中筒的麂皮淺褐短靴。坐在士兵寢室的床舖上，我再次打開背包，詳細地檢查看看是否有將該帶的東西全都給帶齊。

吳連忽然出現在門口，他喊了一聲我的名字： 「還不快點！再晚的話，路上會塞車喔！」

抬起頭，我對著吳連：「好啦！不要一直催嘛！真是的！剛才明明是我在等你耶！」

站在寢室門口的吳連，他已經換好了一身便服。米白色POLO衫、配上咖啡色的皮帶、淺灰色的西裝褲、腳上還套著一雙深色的皮鞋。他的打扮，配上他那張刮得乾乾淨淨的臉頰，看起來既英挺，又充滿了成熟的男性魅力。

我忍不住開口虧他道：「幹嘛？穿這麼正式，又不是要去相親？」

吳連挑了挑眉：「有嗎？呵呵！好看嗎？」

將背包的拉鍊拉上，我走到吳連身旁：「嗯！拿去！」

吳連接下了背包：「走吧！」

「等一下！」我幫吳連順了順一根翹起來的髮梢，然後將他胸前的一顆扣子給扣好：「這樣才對！服裝要整齊一點，看起來才會更帥喔！」

吳連往室內瞧了一眼，然後在我的耳邊輕聲地：「謝謝！」接著他伸出雙手，環抱住我的腰際，迅速地在我的唇上親了一下。

「好了啦！再不走的話，等一下真的會塞車了。」我催促著吳連該要早些出發，另外一方面，也是怕臨時會有人闖進來，看見我和吳連這親密的一幕。

坐上了吳連的車子，我們一路沿著高速公路，直接飆到現在身處的東北角。途中兩人先殺到基隆廟口，吃那有名的豬腳飯和鼎邊銼。順便又繞道去了野柳一趟，看看那快要消失的女王頭、蜂巢岩、和奇特的仙桃石。

這條旅遊路線，是吳連和我經過一番討論過後，所共同規劃出來的。一早由營區啟程，直接一路北上基隆，再來是北海岸，然後途經宜蘭縣，最後的目的地，則是落腳於風光明媚的花蓮。原先我是建議吳連可以先在宜蘭待上一晚，免得他一路開車下來，會太過於勞累。但是吳連卻堅持三天的假期並不算長，還是直接殺到花蓮比較保險一點。

由於要開車的人是他，而我至今仍未考取到汽車駕照，所以也只好聽從了吳連的指示。但我還是請他要把車速盡量放慢一點，畢竟我們兩人是一起出來玩的，又不是為了趕場作秀，可別因此而拿寶貴的生命來開玩笑。

路途已經走了將近有三分之一。我放眼望去，整條濱海公路上面，滿是不同於西部平地的各式植物。有：金色星芒花瓣的石板菜、藍紫色花朵的蔓荊，夾道迎人的海檬果、以及被稱為「海濱花后」的紫紅色馬鞍藤。沿途還有高大的大葉楠、長有心形葉子的黃槿、木麻黃、相思林、桂竹林等等，全都在強烈的海風裡，不停地搖曳生姿。此外過江藤、濱漩花、有著美麗花序的金花石蒜、貼地生長的蟛蜞菊、海埔姜和裂葉月見草、諸多沙生植物，爬滿整片裸露的岩石和金黃色的沙灘。土生土長的菲律賓榕，聳立在潮濕的河谷，漫山遍野的五節芒花，更是纏繞盤據了整座山頭！藍色、綠色、白色、金色、海邊的色彩簡直是既豐富又豔麗！

誰說只有在城市裡頭，才能發現色彩的多采多姿？自然界裡的一切，不也充滿諸多顏彩？只要置身其間，細心觀察，必能發現其中奧妙，令人深感大自然的神奇安排！

來到宜蘭附近，吳連原本提議要不要先去礁溪泡個溫泉，但是我卻覺得時間不過才下午一點多左右，現在要去洗那熱騰騰的溫泉？似乎不是挺適合的。於是吳連只好打消念頭，持續往花蓮的方向疾駛而去。不過在經過蘇澳附近的小魚村時，我們還是停下車來，稍做休息，也順便點了幾樣當地有名的新鮮海產，大快朵頤一番，然後才繼續開往著名的清水斷崖。

著名的清水斷崖，右是危岩斷崖峭壁，左有碧波汪洋萬頃。整個山勢雄偉壯麗，整片海洋驚濤拍岸，真不愧是被稱為台灣八大景之一。我看著海面上的波光粼粼，不禁嘆道：「好美喔！東部的風景跟西部就是不一樣！連海的顏色也是這麼地與眾不同！藍得好真實！藍的好漂亮！」

吳連將收音機的音樂關掉，他小聲地：「你仔細聽！聽到了嗎？」

看了吳連一眼，我接著聽從吳連的吩咐，靜下心來，仔細聆聽。忽然！我隱約聽見了規律的海浪…拍擊岸邊的浪濤聲響！回過頭，我望向吳連。

吳連微笑道：「聽到了嗎？『海』的聲音！」

我點了點頭。

吳連：「清水斷崖在地質的構造上，是屬於斷層海岸，由堅硬的片麻岩和大理石所組成。上摩危巖，下臨大海，形勢雄奇，氣象萬千。自從高中畢業旅行，我第一次經過這裡時，就深深地愛上了這段崎嶇不平的斷崖峭壁。之後每年只要到了夏天，不管我的人是在南部或是北部，我都一定會想盡辦法抽個時間，開車到這條險峻的蘇花公路走上一遭。每當經過這個路段時，我都會忽然有種感覺，覺得…人在這個世界上…實在是如此地渺小。山的壯麗…是如此鬼斧神工！海的遼闊…是這般綿延無際，所有的煩惱、憂愁與困惑，也都在這段短短一兩個小時的車程之中，慢慢地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心情上的平靜與安穩。」

望著吳連的側臉，此刻他所說出來的話，與他過去給我的形象完全大不相同。想不到…原來吳連…也有屬於他自己感性的一面。

用著眼角餘光，我偷偷地瞄著吳連。他的臉上雖然帶了一副深綠色的墨鏡，但是我知道他的眼睛正在微笑！因為吳連的嘴角已經微微地揚起，而且他還伸出了右手，握住我那冰冷的左手。雖然吳連正開著車，不過我並沒有阻止吳連此刻親暱的舉動。因為他的車速已經放慢在限速之內，而且他臉上還露出了專屬於他的自信表情！吳連臉上的神色自若，早已說明了一切！『他』是如此地熟悉這個路段，這條道路也有『他』過去的諸多回憶！而那些回憶之中，在今年夏天…有個『我』…陪伴著『他』！

是的！所以…我『相信』他！

將車窗搖下，海風吹得我前額的髮絲飄揚，吳連的左手穩穩地握在方向盤上。我沒有出聲說話，吳連也未刻意交談，我們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在這條吳連最愛的公路上面，共同享受著應該只屬於他那『私人』的恬靜時光。

「起床了！大懶豬！」一隻手輕輕地拍著我的臉頰：「還不快點起來？太陽都下山囉！」

「嗯？什…什麼？」迷迷濛濛地，我睜開雙眼。

吳連側著身：「花蓮早就到了，現在都準備要進飯店了，快起來吧！先幫忙把一些東西拿下車。」

「喔。」我的腦袋還有些昏沈沈：「我睡多久了？」

「差不多兩小時左右吧。」吳連直接起身，他先到後座拿出我的背包和他的行李。

「是喔…。那我不是有好一段路的風景，都沒有看到了？」我遺憾地道。。

「呵呵！沒關係啦！下次有空的時候，我們再一起來玩不就得了嗎。」吳連將我的背包扛在他的肩膀。

我則是趕緊下車：「我的我自己拿就好了。」

吳連：「算了！你剛睡醒，迷迷糊糊地，我怕你等一下又跌個四腳朝天。」

「亂講！我哪會呀？」我才剛出聲對吳連發出抗議，就差點被飯店突起的階梯給絆倒，惹得吳連還得彎下腰來，作勢要扶住我已經傾斜的身體。

「你看！才剛一說完，你就…。」吳連露出一臉無奈。

我連忙擺出一臉傻笑：「是…是這家飯店設計太差了嘛！呵呵！對嘛！怎麼會有人把走廊階梯做這麼高的？擺明就是要客人才一進門，就摔個狗吃屎，好像這樣他們才甘心一樣！」

好不容易終於完成了所有的住房手續，我躺在裝潢典雅的房間內，點上了一根菸。吳連則是將行李放進了衣櫃。他又忍不住嘮叨起來：「一進房間就抽菸！」

我從彈簧床上一躍而起，抱住吳連的虎背熊腰：「唉呦！出來玩，不要一直碎碎唸的！好討厭喔！」

吳連完全拿我沒輒，他只好附加了一句：「少抽點總是好的。」

「好啦！好啦！」我貼上吳連的臉，開始又親又叫，吳連面對我瘋狂的舉動，他反倒臉紅了起來。

「咦？」我退了一步：「喔！臉紅囉？」

吳連慌張地：「哪…哪有？」

「嘿嘿！哪…哪有？」我學著吳連的語調，然後一個箭步，撲向吳連，將他壓倒在床上和他面對著面。

吳連的臉變得越來越紅了！我則是笑個不停。

這小子！還會『害羞』呀？

看來每次在連長室擺出那副經驗老道與飢渴的模樣，我看八成是裝出來的。

坐起身，我雙手拉扯著吳連的臉龐：「呵呵！你的肉真多！捏起來好好玩喔！」

離開了營區，吳連的態度反而不似之前一樣，他變得有些靦腆，有些害羞，而我卻像是放牛吃草，變得既大膽，又瘋狂！從一路上和吳連鬥嘴嬉鬧，一直到現在的捉弄玩笑，吳連整天全都乖乖地逆來順受，好像我是他的主人般，不敢有所違抗。雖然他不時會做出想要修理我的樣子，卻也全都被我一溜煙地閃了過去，搞得他只能在一旁唉聲嘆氣，而我卻永遠與他保持在三公尺的距離之外，對他不斷地擠眉弄眼，不停挑釁。

當我還在想著這些時，吳連忽然一個反撲，將我壓在床上。

現在形勢換成了他在上，我在下。

吳連的臉龐還是泛著紅光，但是他雙手的力道，卻變得異常用力。我被吳連壓得有些喘不過氣，而吳連似乎並沒有發覺到他已經弄痛了我。他的神情變得專注，異常嚴肅，彷彿正要進行一場重要的儀式。他緩緩地、慢慢地、低下頭，靠近了我的臉頰。

「我們該下去吃飯了！」

「你…你說什麼？」吳連愣了一下。

「『我說』我們該去餐廳吃飯了！」我再次大聲地說了一次。

「嗯？喔！對！對喔！」吳連像是突然醒了過來：「現在幾點了？」

「管他幾點了！」我起身，跳下床，拉了拉還跪在床上的吳連：「我餓了！走吧！」

吳連跟著我的步伐，他憨憨地像在自言自語般：「喔！對！對！走！吃飯了！」

回過身，我看了吳連一眼。然後轉頭踏出房門：「對呀！該吃飯囉！再遲的話，恐怕好料都要被別人吃光囉！」

吳連還是跟在我的背後，他亦步亦趨，口裡喃喃自語著：「對呀！嗯。你說的沒錯！對！沒錯！該吃飯了。」

花蓮的夜晚，讓人有種寧靜平和的感覺。路上行人的腳步輕盈，車流更是暢行無阻，市區街道上的招牌不似台北般凌亂，反倒是排列得整整齊齊，空氣之中，也少了污濁灰塵，聞起來有股海洋的清香和沁涼的氣味。

我和吳連兩人漫步在南濱公園旁的人工防波堤。遙望不遠處的停車場附近，各種台灣小吃名產，與該有的各式童玩遊戲一應俱全。該有的東西，可說是樣樣不缺。似乎整個台灣，不論是從台灣頭或是台灣尾，只要是有夜市的地方，全都長得一個樣。

我不禁在心中暗自為這個緊鄰大海的休憩場所覺得可惜了。這個風光明媚的東部市鎮裡，或許也該發展出一些稍微與眾不同的特色才是。不過…我又暗自笑了自己的傻。因為就算是真有什麼特點？馬上整座小島上的商人，還是會一窩瘋地把它擴展到台灣的每個角落，然後將它炒熱，接著炒爛，最後變得連一點特殊的價值都沒有。這…不就是台灣人最大的特色之一嗎？

我走著走著，胸前還抱了一隻淺藍色的哆啦A夢布偶。這是吳連剛剛打彈珠台時贏得的戰利品！只因為我看了布偶一眼，隨口說了句喜歡哆啦A夢，於是吳連就花了五百塊大洋和半個鐘頭的時間，替我『購』得了這個小玩意。原先我還勸他別浪費錢在這上面，因為外面直接買一隻的售價，絕對會比在這兒玩遊戲來得划算。但是吳連不聽勸，他說：『有時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一種感覺！一種現在想要，就直接去取得的快感！』

當然！我知道吳連對這種填充玩具是不會有任何興趣的。他純粹是因為我剛剛無心的一句話，才會興起了打彈子的念頭。而我也很清楚：這…也是他對我付出的一份心意。

離夜市有好一段距離的地方，我們找了張石椅坐下。這個角落四周昏暗，但是眼前的景象，卻有別於之前熱鬧的市集。防波堤外，浪濤不停地拍打著岸邊，激起片片白色水花，和著那深沈漆黑冰冷海水，整條海岸線有如被披上一條精心編製的銀色絲帶。黑漆漆的汪洋大海上面，猶可略見點點漁船燈火，忽明忽暗，就像隱匿在草叢中的螢火蟲般，惹人注目。而靛藍的靜默星空上頭，一輪渾圓玉盤高掛天際。星光燦璀絢爛，明月皎潔白亮，彼此互相爭輝，雙方相互爭豔。

難得能夠遠離營區，享受這寧靜夜晚的空檔，人生…似乎也變得更加美好了。

「你會冷嗎？」吳連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掌。

我搖搖頭：「還好！今天的海風不算大，我覺得蠻舒服的。你呢？」

吳連沒有表示意見，不過他還是緊緊地將我的手給握住。

我：「今天的天空好清澈！每個星星都亮得好明顯！不像西部一樣，除了幾顆亮度夠的星星比較清楚之外，其它的全都被煙塵給遮蔽住了。」

「嗯！沒錯。」吳連：「東部是個好地方！我常常夢想著自己將來退休以後，能夠搬來東部找個地方居住。東部的生活形態很愜意，人們的腳步，不是腳跟貼著腳跟，而是步伐輕鬆，帶著一絲慵懶，讓人有種與世無爭的感覺，讓每個經過這兒的旅客，都會自然而然地想在此駐足停留，不願離去。」

「哦！是嗎？」我微笑道：「其實…我也希望若是有機會的話，能夠停留在你所說的那種地方。不過我這個人很怕麻煩！所以至少在方圓五百公尺的距離之內，一定要有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商店，不然的話，我可能會受不了的！」

吳連捏了捏我的鼻子：「你喔！我看就算把距離縮短成一百公尺以內，你也還是會受不了吧？」

「好呀！這樣也行！」我開著玩笑：「如果以後需要用到醬油的時候，你可記得自己去買喔！我才不管你咧！不然…你就得學著吃吃我煮的那些淡而無味的料理囉！」

「是嗎？」吳連取笑道：「我看是你會先忍不住吧？要是沒菸的話，保證你就算是有十公里這麼遠，用爬的，你也會乖乖地爬去買！」

「喔？這…你就不必替我擔心了！要是真會這樣，我一定老早就自己買個整箱，先放在家裡囤貨囉。對了！說到抽菸，從一進夜市之後，我還真的連半根都還沒點耶！」說著說著，我伸手取菸。

「不准抽！」吳連小聲阻止道。

「呵呵！誰叫你？不說還好，一說，我反而就更想抽了！」直接點火，然後我哈地一聲，吐出煙圈。

吳連一臉莫可奈何，他站起身：「走吧！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也對！」拿起一旁的布偶，我跟著站起來：「你開車也開了一天，是該早點回去休息，不然你明天要是精神不佳的話，開起車來可是很危險的。」

循著原路回去，我們走過夜市，然後橫越一條寬敞的馬路。由於吳連的車子停在離這兒有點距離的街道上，所以我們邊走邊聊，順便再確認一次明天的行程。

「你去過七星潭嗎？」吳連問。

我：「嗯！我有個同學是花蓮人。有一次大夥來花蓮玩時，他帶我們去過一次。」

「是嗎。」吳連接著道：「七星潭雖然取名為潭，但是它其實是一個新月型的海灣。七星潭是我見過台灣最美麗一個海灣了！我每次來到東部，一定會到那裡走走。整片海灣有一部份是沙灘，但是絕大部分是一顆顆被海潮沖刷而成的鵝卵石。如果你在上面走動的話，會覺得自己的腳底麻麻癢癢地，還挺舒服的。對了！明天中午我先帶你去鯉魚潭，順便瞧瞧那裡有趣的生猛活醉蝦，下午再帶你去光復糖廠吃吃遠近馳名的冰棒。聽說那裡的冰棒完全沒有添加人工香料！保證你會一根接著一根，吃個不停…。」

在吳連邊走邊規劃著明天的行程時，我的目光卻忽然被一個東西給吸引住，因而停下了腳步。

吳連見我停佇在一家金飾店的門口，他也跟著停了下來：「你在看什麼？」

我指了指櫥窗內：「你看！」

吳連湊過頭來：「你在看…那顆鑽石嗎？」

「不是啦！」我用手貼近窗戶，指著一排玉鐲子旁邊的一只玉佩。

吳連看了一眼：「那只…『玉蟬』？」

「嗯！」我用力地點了點頭：「我以前也有一個差不多大小的玉蟬，那是我在讀專科的時候戴的。不過…我的那只玉佩比這隻透明，而且頭的部分是翠綠色，也比這個較為樸實一些。不像這只，顏色較深，而且翅膀上面還帶有淡淡地花紋。」

吳連：「那你的玉蟬呢？」

「裂了！」我：「有一次我睡覺起床之後，發現玉蟬的翅膀裂下了一小塊，所以我就把它收到櫃子裡頭，也很少再拿出來看。原本買的那間銀樓還有另外一只，不過我後來回去看的時候，已經被賣掉了。當時我是覺得有點可惜啦，因為我覺得玉蟬的造型很特殊，也還蠻好看的。」

吳連看了玉蟬一會兒，他問道：「這個…嗯…一般來說，它的價格是…？」

「欸！你可別亂來喔！又想亂花錢啦？」我斜睨了吳連一眼，接著笑著道：「其實玉蟬是有典故的喔！一個是『幻化』和『高潔』，另一個則是『形解』與『銷化』。古時候的人認為：『死亡是無法被改變的事實，可是精神卻可經由鍛鍊而達到不滅的境界』。而『蟬』呢？在去掉舊軀殼之後，生命和形體有了極大的變化！也意味著變化過後，不再與舊環境為伍，進入了全新的清新之境。所以過去的人們佩帶玉蟬，是為了要時時督促自己，必須以高潔的志向來自期。但是現在玉蟬也有人掛在腰際上，那又是另外的一種說法了。也就是跟中文的讀音有關，例如：所謂的『腰纏萬貫』！取蟬之諧音。不過這個聽起來就太市儈了點，所以我不喜歡。不過玉蟬在另一方面，還有一個特殊的用法喔！」

「是什麼？」吳連問。

「『玉蟬』也是放在死者口中的一種飾物！」我繼續對著吳連解釋：「古代殉葬時，古人有把蟬形玉石放入死者口中的習性，被稱之為『唅蟬』或者是『嗆蟬』。漢代以前，『嗆』字形同於『塞』的用法。古人希望死者不會空口而去，所以當時的有錢人，都會準備一只玉蟬，放入死者的口中。也有另一種說法是：如果死者仍有未交代的遺言，可以藉此再次發聲，說出最終的遺願。我這樣說，你明白了吧？」

吳連聽後，他皺起眉頭：「既然你都知道這些，為什麼當初還要去買？」

我聳了聳肩：「喜歡嘛！我覺得外型很好看呀！玉蟬雖然具有中國人所忌諱的含意，不過如果是配掛在身上就還好啦。凡事總有一體兩面嘛！既然玉蟬有高風亮節之意，我們又何必只去看它帶有灰色的那一面呢。你說對不對？」

「亂七八糟！」吳連像是又要開始發起牢騷。

「好啦！走啦！走啦！」我向前跨出一步，將吳連拋在身後，吳連則是立刻跟了上來。他在我的背後不知在嘟囔些什麼？但是我想也知道，一定又是在說些我怎麼老是不正經，愛作怪的話語。唉！有時候，吳連還真不是普通的死腦筋！

回到了飯店，吳連的眼睛已經呈現半睜半瞇的狀態。

忙了一天的他，一定也很累了吧。我催促他快點先去洗個澡，然後一個人打開衣櫃，將明天要換上的衣服拿出來整理，順便掛到梳妝台邊的衣架上。

該弄的東西都弄好之後，我坐在床沿邊，等待吳連梳洗完畢，再輪我去盥洗。

隔著一層薄薄地磨砂玻璃，我看見了吳連模糊的身影。他正彎著手臂，將手掌放在肩部，替自己做著類似舒壓的按摩動作。

開了整天的車…吳連的肩膀…一定很酸痛吧？

我的心裡突然湧起一陣心疼，交雜著一股甜甜地滋味。心疼的是吳連身體上的疲累，至於甜甜地…是因為我知道吳連安排這趟東部旅程…全是為了我。

吳連他…是這麼地呵護著我…是這麼地把我捧在他的手心。

吳連他…又是那麼地寵愛著我…是那麼地將我視為他疼惜的真愛。

即使我…然而…現在…我…已經…。

是呀！我發現到…我真的…已經…。

隔著磨砂處理過的玻璃，看著吳連那身雄偉壯碩的背影，我的身體…自然而然地來到了浴室門口。

終於…這次…我悄悄地開啟了那扇…一直橫阻在兩人之間的…『水晶大門』。

煙籠霧鎖的浴室之中，吳連背對著我，他正坐在浴缸裡沖洗著身體。

他似乎並沒有發現我已經進入了室內。

我…緩緩地伸出自己的雙手，我…溫柔地碰觸到吳連的肩窩。

吳連似乎被我突如其來進入浴室的舉動給嚇了一跳！他轉過頭來，驚慌地：「你…你怎麼進來了？」當他發現我身上還穿著衣服時，他又著急地喊道：「快！快出去！你還穿著衣服，這樣會淋濕的！」

吳連…他…對我…。

「沒關係的…。」用著溫柔嗓音，我輕聲地：「乖！頭轉過去，我幫你按摩一下肩膀。今天…你辛苦了。」

吳連的髮梢還淌著粒粒水珠，他的臉上瞬間浮起了一片紅熱。那…並不只是因為熱騰騰的熱水所導致而已，因為他立刻就將自己的頭顱撇了開去，面對著那堵由大理石所建構而成的堅硬牆壁。

雙手略施力道在吳連的肩胛上，我可以感覺到他的肌肉整個緊繃成一塊。

「放輕鬆…自然一點。」我輕柔地道。

蓮蓬頭上的熱水依然持續開著。整間浴室，煙霏霧集，充滿水氣。

「你…你這樣…會感冒的…。」吳連低著頭，小聲地說。

「是嗎？那…好吧…。」停下對吳連所做的捏揉，我將自己一身濕透的白色T恤給脫了下來。接著…我…褪去了僅存的最後一件遮蔽衣物，彎下腰來，將身體輕輕地貼在吳連身上。

「這樣…。」我的唇在吳連的耳邊，軟語呢喃道：「不就…沒有關係了嗎…。」

躺在雙人床上，我裸著身子，脖子下方墊著一顆羽絨枕頭。

經過剛才那場燙人的暖流洗禮，我原本白晰的皮膚，此刻呈現出一種瑰麗的粉紅光澤。而在我的身體正上方，是個英俊挺拔的雄偉男子。

吳連正低著頭…俯視著我。

『他』用著自己那雙強健的手臂，撐起了一身古銅的身軀。『他』用著那張滿是鬍渣的臉頰，磨蹭了我每一吋柔嫩的肌膚。『他』的嘴不停地咬著我的唇，『他』那雙粗壯多毛的大腿，不斷地交纏著我那雙修長光滑的下肢。

吳連沿著我的額頭、鼻間、雙唇、頸部…一路而下，我的身體因而發出了陣陣輕微地顫抖。

吳連的動作時而溫柔，時而粗魯。極欲結合的慾望，讓他的全身冒出了大量地鹹鹹汗水！他所有的慾望和衝動，也在此刻化為無限地強大熱力！他的濃眉激動地揚起！他的雙眼深處，滿是想要佔有一切的意念！整個軀幹儼然成了一根炙熱的堅硬火炭。但…！

時候？…到了嗎？

現在？…到了嗎？

我的雙手用力地抓住墊在下方的床套，額前兩道眉毛瞬時緊蹙在一起！

是的！

『時候』…『現在』…『到了』！

一股強烈的刺痛，貫穿了我的身體！彷彿被撕裂的感覺，直衝上我的腦門！我咬緊牙根，忍住不叫出聲。而位於我上方的男人，他所發出的是陣陣快感中的渾濁呼吸，伴隨著歡愉之下，產生出來的激烈喘息…！

時候…到了……。

躺在黑暗的房內，我的身上披著一件單薄的白色絲綢毛毯。一隻完全放鬆的手臂，橫跨在我的腰際。吳連就這麼沈沈地睡在我的身後。這…也是他最愛擁抱我的一種姿勢。

辛苦開了一天的車，加上之前的纏綿繾綣，我想吳連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

吳連他…真的是累壞了。

伸手輕輕地握著吳連的手掌，我將它貼近自己的胸口。

他的手是…溫溫的…是暖暖的…。

他的身體是…熱呼呼的…是…。

我悄然在心中默唸著：吳連…吳連…我的情人…我的…愛…我的…人…我的…。

不知怎麼地…忽然我…我…。

我的眼眶微微地泛紅。

我的鼻間慢慢地濕潤。

我的聲音逐漸變得模糊。

我的肩膀衍然開始抽動。

我之前的默唸變成了哽咽。

我現在的身體彎成了弓形。

而我的眼淚…倏地滑落！

不過才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原先只是小小地低聲啜泣，瞬間演變成了石破天驚！我整個人不停地哭泣！顫抖的身體也驚醒了睡在我身後的吳連。

「你…你怎麼了？」吳連驚惶地將我扶起，他緊緊地將我擁入他的懷中：「別…別哭！別哭！是…是我剛剛…弄痛了你嗎？」

整個人被淚水淹沒，我根本無法言語，只是不斷搖頭。

「乖！別哭！我在這裡！乖！別怕！我在這！」吳連手足無措地輕拍著我，試圖安撫我那突如其來的莫名情緒。

「來！乖！別怕！別哭！」吳連捧著我的臉，他在我那佈滿淚痕的臉頰上，不停地擦拭，又親又吻。「我在你的身邊呀！來！乖！聽話！我在這裡！別哭了！乖一點！我就在你的身邊！別怕！我會一直一直陪在你的身邊！永遠永遠陪在你的身旁！所以你要乖…別哭了！知道嗎？要乖！…別哭！…。」

說不出口！現在的我根本無法開口！我只是不停地哭泣！只能不停地放聲哭泣！

是的！我知道！吳連對我的好！給我的愛！為我付出的真！一直以來…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

只是…這一路走來…得失之間…漫長的過程裡頭…又有誰曉得我…所經歷的那些…『箇中滋味』？

就在今天！

究竟…『我』…得到了『什麼』？

亦或是…『我』失去了『什麼』？

一切的一切…。

所有的所有…。

是的！

只有『我自己』…才『知道』！

第三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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