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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十字軍~第三部

第一章~射手~

『砰！砰！砰！砰！』接二連三的槍響！

槍管中擊出一枚枚奮力旋轉的子彈，它們努力地飆向遠處標靶，子彈的速度快得簡直就像一枝光箭一樣！

一開始！它們微微向上傾斜，迅速地穿梭在幾近有半個人高的草叢之中，快得無人能夠抵擋！更是無人敢去抵擋！接著流竄在這個五百平方公尺的小小空間之內，既專注！又堅決！勇往直前！所向無敵！任誰也無法使它們停止下來。勝負只在這一瞬間！而精準地擊中目標，就是它們唯一的目的！

可惜的是…有些到了半途之後，開始向下急墜，射進土裡地底，揚起了陣陣沙塵。有些則是不斷向上攀升，打進高處，鑽入那木製的擋板牆裡。而另外看不見的那一批，恐怕早已偏離了原先該有的彈道，不知消失在哪個莫名的角落。至於剩下的幾枚？應該是還卡在槍管當中，動彈不得吧！

「射手起立！至清槍位置，準備清槍！」支援連上打靶的二營士官大喊了一聲。

我坐在部隊的最後一排，靜靜地望著不遠處的弟兄。他們個個垂頭喪氣，依序起身右轉，離開靶位，然後慢吞吞地走到靶場右側，舉起槍枝做出了清槍動作。而我身後的吳連正雙手插腰，滿臉鐵青。他揚起頭，看著後方的先進電腦看板。

一個燈！兩個燈！三個燈！三個燈！三個燈！接著……沒了？

唉！這批弟兄的成績簡直慘不忍！打靶一個梯次六個人，而拖靶的就超過三個以上。好不容易有人勉強打中靶位，卻也只中了三發。不過這本來就是可以預見到的結果！要叫一向拿慣針筒和擔架的部隊，一時之間換成冰冷的鐵器？這確實是太難為大家了。我睨了左臂上的紅十字徽章一眼。這時白底紅色的十字，看起來還真不是普通地諷刺。衛生單位不是以救人為目的而存在的嗎？現在手中緊握著的這把殺人武器，我的心中還真是有些百感交集。

不過今天的天氣還真不是普通的熱！瞇著眼，我望向午後的太陽。

我的身上現在穿著厚重的全副武裝，左手持的是一枝老舊的六五步槍，右手則是撐著頭頂那個完全不合頭型的堅硬鋼盔。

真無聊！到底還要多久才有可能輪到我上場呢？拿起掛在腰際那瓶只剩三分滿的水壺，我不耐煩地喝了一口。要是再這樣待下去，我保證不必等到拔營，我就會因為脫水而提前回營了吧。

我繼續望著前方，又有一批弟兄上場了。槍聲在口令完畢之後，再次一一響起！至於結果呢？想當然爾地，又是一敗塗地。不知怎麼地，就連軍校出身的蔣班，一整天下來的射擊成績，也是爛得可以。目前除了許班和王班表現還差強人意之外，其餘的一律都以不及格做為收場。

我將槍身靠在肩上，無聊地伸出雙手，拿起地上的一把泥土，兩手交替地玩耍著。下午兩點，五查完畢之後，整個連隊就在半小時之內，整裝拉到靶場來開始做射擊訓練了。聽說這是不管何種單位在下基地之前，都必須通過的基本測驗。當然這其中還包括了體能、跑三千公尺和五百障礙。但是我除了在新訓中心打過幾次靶之外，接著下部隊、進入士官隊、還有到外地受士官訓的日子，都再也沒有碰過槍枝了。當然有時候部隊還是會取槍，做保養，但是我總是順便到軍械室裡，拿出我的那台古老通信裝備，躲在不知名的角落處，偷偷地摸起魚來。

要我用手去摸那些油膩膩的機油做槍管保養？我才不願意咧！

可是…現在都已經到了午後四點鐘了。整個下午我一直都坐在矮板凳上面，那個渾圓的小臀部，都快被坐成了一整塊，然而吳連至今還是只把我和女士官們和兩名傷兵擺在一旁。他給的理由還真是有些令人難堪：『你們這些人上場只是浪費子彈！還不如把你們幾個人的份，留給能取得好成績的人去多做練習！』

哼！什麼話嘛？聽起來既刺耳！又令人生氣！難道『我』已經被歸類為對下基地毫無用處的廢物嗎？好歹人家也是堂堂一個下士耶！雖然我的體能確實是跟不上大家，但是說到學科和術科方面，我可也算是箇中好手呀！就這麼把我給晾在一邊，簡直是太小看我了吧！

「繼續！下一批！」吳連不悅地大喊一聲，看樣子…他對今天的成績真的很不滿意。

抬起頭，我看著那些眼神麻木的弟兄。照這個情形看來，今天是非打到見不著光為止，那隻瘋狗才會有可能帶隊回營吧。

手中的砂石由我的指縫間慢慢地流洩，我伸出手肘，碰了碰隔壁的女士官：「欸！一直坐在這裡，妳不覺得很無聊嗎？怎樣！想不想下去玩一玩呀？」

女士官看了看我，她一臉無奈地：「想呀！不過連長他…。」她望了吳連一眼，聳了聳肩，不再做任何表示。

「那…我去和吳連說說看好不好！妳們覺得怎樣？」我慫恿著她們。

女士官彼此對看了一眼，接著點了點頭：「那…你自己去說喔！我們好怕到時候會被『狗』咬！」

我咧！想不到『瘋狗』的名號，連女士官聽了都怕！

不過我還是興奮地：「哈哈！那有什麼問題？包在我身上！」有了三位女士官的支持，我隨即起身，離開已經坐了很久的『冷』板凳，走向吳連身處的地方。

吳連聚精會神地望著靶場。我則悄悄地從他的右側迂迴前進。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出現，直盯著趴在前方預備射擊的弟兄。

來到了連長身旁，我小聲地：「吳連！」

吳連瞄了我一眼：「快回去坐好！靶場裡不要亂跑。」

「吳連…我…。」我謹慎地開口：「我和女士官也想下去射擊…。」

吳連皺著眉頭：「你不要來亂了！下次再說吧！快點給我回去位置上！」

看見吳連一臉敷衍的態度，我不滿地：「那你乾脆讓我們幾個回去營區算了嘛！把我們拉來，又不讓我們打靶…。」一陣巨大槍聲突然從我的身後響起！我被嚇了一大跳，原先左手拿的那把槍枝還差點掉到地面上。好在我的反應夠快！即時彎下腰身，將它給撈了起來。

不過吳連可是被我那陣手忙腳亂的樣子給嚇得半死！他連忙閃到一邊，怒視著我：「要死啦！連槍都拿不穩，你還想要打靶？快點給我『滾回去』坐好！」

其實我也被自己剛剛危險的舉動給嚇到了！但是…我還是佯裝出一副笑臉：「唉呦！人…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好啦！好嘛！就一次啦！一次也好嘛！而且不管怎樣…我們幾個到時候也是要下場的呀！你說對不對？不然…下次我們不來了！待在這裡曬太陽，又沒事情可做。好嘛！一次就好啦！」我故做可憐狀，一直盧著吳連，想要藉此博得吳連的首肯。

吳連直盯著我瞧，他的表情看來似乎有些被說服了。

我連忙又追加上一句：「一次！我『保證』！」

吳連思考了好一會兒：「好吧！就一次喔！」他總算是點頭了。

「耶！太棒了！」我直接轉身，準備回去告訴女士官們這個好消息。

「不過是最後一批！」吳連接著附上這句：「你自己到時候小心一點！知不知道？」

「嗯！沒問題啦！」我拍了拍胸脯，笑得一臉燦爛。但是這個動作又差點把槍給掉了下來，我連忙緊緊地握住槍托，不好意思地衝著吳連傻笑著，然後才匆匆忙忙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免得吳連臨時又給我改變主意。

現在大約是十七時三十幾分左右吧？眼前的光線越來越暗，整個火紅的太陽，被不遠處的一棟大樓擋住了光芒。靶場內目前有些昏暗不明，不過還是可以依稀看見半個人高的雜草叢生。我整個人正趴在地面上的草席上，右手邊坐著一位二營士官。他的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網子，就放在槍枝旁邊，用以收集等會兒將要彈出的彈殼。

慢慢地，我瞇起左眼，透過準心，仔細地瞄著正前方。但是眼前除了一片綠油油的雜草在眼前隨風晃動之外，根本就無法看清楚遠處的景物。這也難怪連上的弟兄今天打靶的成績會這麼差了，因為靶場內的草皮根本就沒有整理過嘛！

師部的靶場應該是由二營負責維修的，但是他們的維修單位似乎沒有盡到該盡的責任。以目前的情形看來，就算是派出師部裡的射擊隊，想要拿到『好成績』？恐怕也是一項不可能的任務吧。不過…反正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麼差別！在部隊拉回營區的最後一批射擊隊伍中，就只剩下我和女士官了。這本來就是吳連答應讓我們幾個人打好玩的，他根本就不在乎我們幾個人的成績，而我們幾個人…也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好成績可言。

「注意囉！」二營士官小聲地：「要升靶了！」

我用左手托著槍枝下方，槍托緊緊地貼住自己的右肩窩，臉頰緊貼在槍上。

接著遠處突然緩緩地升起了一個人形標靶，我微微調整槍枝角度，瞄準標靶的中間上方一點點，然後右手食指迅速連按了六下！只聽見『砰！砰！砰！砰！砰！砰！』六個巨大聲響！接著四周也開始傳來了槍聲。過了一會兒，終於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啥？沒了？六發子彈就這樣打完了？真沒意思！

躺在地上，我等著起立的口令。啊！終於可以回營囉！今天雖然只打了這麼一次靶，不過對我來說，也算是做了一件大事。我滿心歡喜地起身，到一旁做好清槍的動作，然後才拿著槍枝，回到了吳連身邊。

吳連一見我走來，他調侃著我：「這樣你高興了吧？走吧！要回連上去了。」吳連說完話後，直接轉身，交代背值星的康排整理隊伍。我也準備走回到部隊的集合處。但是副連長這時卻驚訝地對著吳連：「咦？你看！竟然有人打滿靶耶！」

「怎麼可能？」吳連聞言回頭看向電腦看板，我也將目光移到了相同的那個地方。

天啊！還真的有耶！第三靶位的地方顯示了六個燈！那…這就表示剛剛那批打靶者中，有人一連六發子彈，全都擊中了標靶囉！

吳連對著副連長：「剛才第三靶位的人是誰？」

副連長緊閉著嘴，他伸出手來，指了指吳連的右後方。

吳連轉頭看向副連長指示的方向，接著一臉不可置信地：「你？怎…怎麼『可能』？」

我立刻反嗆回去：「幹嘛！懷疑呀？」

雖然口頭上這麼說著，但是我卻也對自己的成績感到不可思議！因為距離上次打靶，那已經是將近一年多前的事情了。

「可是…？」吳連還是滿臉狐疑。不過最後他竟然給自己找了一個自認還頗為合理的答案：「我想…應該是其他人的子彈，射到了你的靶位吧！」

「亂講！」我大聲地反駁道：「哪有可能偏得這麼多？那本來就是我的成績！」

「我不信！」吳連搖了搖頭：「太誇張了！草長得那麼高，躺在那邊，根本就看不見靶位！怎麼可能還會有人打『滿靶』？」

「嘿嘿！」這下我可得意了：「那就是我厲害的地方呀！」我一臉洋洋得意地：「我以前在新訓時，每次打靶都是六發『全中』喔！怎麼？羨慕吧！」這下子我總算是一雪之前被看輕的恥辱了。

吳連低頭思忖了一下，接著他推了推掛在鼻梁上的眼鏡：「真的嗎？你…那麼『厲害』？」

我趾高氣昂地：「那當然！」

突然！吳連笑了出來：「好吧！那麼…到時候槍枝要做歸零，你就是最佳的人選了！」

「什麼！我…我才不要咧！」一聽到要做歸零射擊，我整個頭皮就開始發麻！因為槍手在做完槍枝歸零之後，還得要順便做槍枝保養。而一想到要碰那些油膩膩的機油…。

我連聲反對道：「不！我不要！」

但是吳連這時笑得好開心！好開心！好開心！

「唉呦！你怎麼『這麼』說呢？」吳連走到我的身邊，輕輕地摟著我的肩膀，牽引著我的身體向部隊前進：「不可以喔！既然你的『技術』這麼好，槍枝歸零這種事情，我不交給你做，還能放心地交給誰呢？你說是不是？」

吳連臉上的笑容和以前可真是大不相同。他的笑容既不邪惡！也不猙獰！但是…卻一樣令我膽顫心驚。接著他曖昧地靠在我的耳邊，小小聲地：「而且這麼『重要』的任務…『捨你其誰』！你說…對不對呀？」

『捨我其誰？捨我其誰？』這…？

「好了！走吧！」吳連拍了拍我的肩膀：「等一下不必跟著部隊！直接在我的身邊，跟我一起走就好了！我可愛的…『神射手』！」

唉！這…這下…我真不知該替自己剛才的『好成績』感到高興？還是該感到悲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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