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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ree months~第九章~（希望）

「喝些溫水會比較舒服。」小蝶將衛生杯遞給了有些昏沈的吳軍陽。

用著不流暢的動作接了下來，吳軍陽嘗試著將手中的紙杯置於唇邊，但是那隻不甚靈活的慣用左手，此刻，卻似乎怎麼也對不上嘴。

看著斜躺床上的吳軍陽連喝個水都有困難，坐在床沿邊的小蝶好心地：「怎麼？還可以嗎？需不需要我幫忙？」

沒有回答小蝶的話，吳軍陽自顧自地執著杯子。紙杯在空中先是晃了一圈，接著，他手中的杯緣總算是到了該要在的位置。只見吳軍陽微微地仰起了頭，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將溫開水給吞嚥下去。

「還好吧？需不需要再來一杯？」小蝶問。

緩緩地搖了搖頭，吳軍陽將杯子置於旁邊的床頭櫃上，接著用一雙略顯無力的手臂撐著身體，狀似想要起身。

「先別急著起來！」小蝶提醒道：「你的酒還沒退，還是躺著吧！」

不理會小蝶的建議，吳軍陽看來仍是執意站起。於是原先還端坐一邊的小蝶也只好跟著站了起來：「你的脾氣就一定得要這麼拗嗎？」

仍是沒有回話，搖搖晃晃，吳軍陽爬下了床。但是才剛踏出一步，一個重心不穩，整個身體就往一旁的梳妝櫃角歪斜過去。

一個箭步，小蝶立刻出手！一隻攔上了吳軍陽的腰際，另外一隻則是迅速穿過他的腋下：「欸！你…！」被一副沈重的軀體瞬間壓了過來，連小蝶都差點兒支撐不住。這…這個吳軍陽未免也太重了吧？整個人被他這麼一壓，連自己的脊椎都快斷了！一時氣急，小蝶忍不住開口罵道：「你…你現在到底是要幹嘛啦？」

微微地舉起手臂，吳軍陽指了指浴室的方向。

原來是要上廁所呀。這…嗯…好…好吧！那也沒辦法了。

「那你自己要小心一點喔！我會在你的後面幫你撐著。」說完話後，小蝶攙扶著踉蹌而行的吳軍陽走到浴室門口：「要我幫你嗎？」

依舊沒有得到答應，吳軍陽只是逕自開門，進入，接著關起。將小蝶一個人給留在門外。

這…？這隻『瘋狗』…未免也太沒禮貌了吧？人家這麼好心幫忙，結果他在那兒跩個甚麼二五八萬呀？當初在戲弄他時所開的那個玩笑…啊？現在是怎樣！還當真以為我是他的專屬『特助』喔？

杵在門外，小蝶心裡發著牢騷。忽然，就聽見浴室裡傳出了劇烈地嘔吐聲響。雖然腦中仍在抱怨，但是陣陣傳來的恐怖聲音，一時間，就算小蝶沒有待在浴室裡面，但是他的全身仍然浮起了雞皮疙瘩。噁！實在是…太『恐怖』了！催吐時的那個味道，胃酸混著嗆辣酒精，每次只要一想到…就讓小蝶覺得一陣作嘔。過去在酒吧工作的時候，小蝶最怕的就是碰上這種情形，只要有類似的狀況一發生，他幾乎都不肯靠近，老是躲得遠遠地，非得要等到店長三催四請之後，在迫不得已之下，他才會拖拖拉拉地過去清理。

但…現在…。雖然小蝶仍是百般地不情願，可…他還是出聲對著浴室門口：「你…你真的…沒問題嗎？到底要不要我進去幫忙啦？」

過了好一陣子…又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算了！管你去死！最好是吐死在裡面一了百了！既然站在這兒也沒啥意義，反正吳軍陽也沒有要自己協助的意思，於是小蝶走到了房間靠近外牆的陽台，將那扇緊閉的氣密窗給一把拉開，接著，從自己的口袋裡頭掏出菸來，上了火，輕輕地吸了一口。

吸吮著香菸，看著菸頭在黑暗中亮起紅光，小蝶想著之前和吳軍陽在床上所發生的事情…。

原以為…當時吳軍陽的那種態度…是已經被自己撩撥起了情慾…。過去…向來不都是如此？男人多喝了點酒，醉了…。嗯…好吧！不管究竟是真醉還是裝醉？那都沒有多大差別！反正最後他們要的不就是瘋狂地找個人好好地『發洩』一場！管他到底有沒有情？究竟是不是愛？全是先上了再說！當然，那個所謂的後續…也得要看看自己當天是否真有意願才行。畢竟自己也非來者不拒！那些看不上眼的、沒有興趣的、一副體弱多病的、或是自以為自己條件有多好的，幾乎全都會被小蝶給打了回票。沒辦法！自己也是會挑的！就算外面傳得風風雨雨，將自己講得多麼下賤！可…嘻嘻！笑罵由人，小蝶可不會認真地去一一辯解。沒錯！真的沒有必要！太麻煩了！自己本來就不是走清純那一派的！就算長相確實並不冶艷，還被許多人說是天真純潔，但…何苦呢？裝出一副小家碧玉？喔！太做作了！與其浪費時間多費唇舌，還不如想著如何拒絕那些『慕名』而來的搭訕者還比較實際一點。

不過…那時吳軍陽眼神迷濛地望著自己，手掌幾乎就要攀上了自己腰際…結果…自己竟還當起『真』了？

一想至此，小蝶不禁有些懊惱起來。搞什麼呀？現今仔細一想，當時他伸出雙手的用意，根本就是要把自己從他的身上給推開嘛！

喔！這…實在是太丟臉了！簡直是傷了尊嚴！失了身份！過去小蝶可從沒遇見過這種景況，尤其是一切都已經到了箭在弦上。結果…遇見了這隻瘋狗？想不到…還真『失算』了！

但…後來的他…竟然『哭』了？這真的是當場把小蝶給嚇了一跳。

雖然男人哭泣時的樣子小蝶也不是沒有見過，只是像在剛才那樣子的場合之中，自己倒也是第一次碰到。有人對自己示好，小蝶早已習以為常，自然也樂於擺出笑臉迎人。至於『安慰』？嗯…還真不是自己的強項之一。即使過去在工作的場合裡面，有過不少人對他傾吐傷心往事，但是絕大多數的時間裡，小蝶多半也是默默地聽著一段段沒有休止的緣起緣滅，很少會主動地出聲給予建議或是慰藉。小蝶認為：『既然處在複雜的工作場合，實在沒必要摻入私人情感』！畢竟是在酒吧上班，就算人來人往，但是圈子也就這麼丁點『大』而已！加上自己的名聲…說實在的…頂多也只能算是好壞摻半！所以也就不必跟一堆只是打了幾次照面的人攀親帶故…。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小蝶已經抽了將近有三根菸之多。抬手看了看錶。啊？吳軍陽都進去半個小時有了，現在也沒聽見裡面傳出半點聲音…。糟了！他不會是昏倒在裡面了吧？

捻熄煙頭，將菸灰缸放在陽台，跨出一步，小蝶準備到浴室一探究竟。突然，他的耳朵聽見不遠處發出了『喀嚓』一聲！接著，一道光從門扉中透了出來。

原本被關起的那一扇門…被緩緩地…開啟了！

顛簸的步伐，不穩的身軀，夾帶著一股難聞的味道竄了出來…吳軍陽緩步踏出浴室。手扶著牆，兩眼有些昏花，身靠著壁，四肢勉強挺立。微抬起頭，吳軍陽望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小蝶，然後，整個頭又垂了下去。

「怎麼？」雙手交叉，隨意置於胸前，微瞇起眼，臉上收起笑意，小蝶：「還行嗎？」

早知道吳軍陽一定不會理睬自己，小蝶主動走向前去，扶住了吳軍陽的身體：「脾氣再硬！好歹也等到恢復在說。現在！你最好是給我乖一點！不然要是滑倒在浴室之前，很抱歉！我可懶得再次出手把你拉起。」

這次，吳軍陽總算是沒有拒絕，被小蝶慢慢地攙扶到了床邊：「要躺下來嗎？」

搖了搖頭，仍是只有伸出手來，吳軍陽指向陽台附近的一張黑色真皮沙發。

等到將吳軍陽安置好後，小蝶才走到梳妝台前，倒了一杯水，拿到了吳軍陽的跟前：「房內只有茶包，不過真要解酒的話，還是喝點溫水比較有效。」

默默地，吳軍陽接了過來，這次他舉杯的動作已經比之前好上許多。慢慢地，對著嘴，靜靜地，他喝了進去。之後，他將杯子放在一旁的茶几上面。接著，移動了自己的頭顱…望向了陽台外面的無垠天空，沒有…出聲一句。

對於吳軍陽此刻沒有說話，甚至不看自己，小蝶倒也不太在意。畢竟剛剛的場面實在太過尷尬，別說是吳軍陽了！就連自己，現在，都不知道該要如何開口與他交談。

反差實在太大了！一向冷漠的他…那時，在床上，哭得不能完全自己…。像個孩童，猶如稚子，至於究竟是什麼原因？小蝶不會在此刻無聊探聽。之後？更不會再次提問。就算將來有機會去揶揄，或是彼此真還會有開玩笑的機會，小蝶一樣是會保持著這般原則與態度。

人的隱私？如果不是自己主動張口，就算問得出來，終究還是廢話連篇！就算對方願意主動說明？一樣也是『隱惡揚善』！有誰會願意將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赤裸裸地攤給人看？這點，小蝶瞭解。當然，自己也是一樣！不過理由？只是懶得再提罷了。

彼此靜默了好一會兒，雙方還是各自盤據一方。小蝶很能忍，他猜吳軍陽個性也與自己差沒多少。是呀！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了。不過…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被他這麼一折騰，現在都已經快要三點了。如果繼續待在這兒？身為副連長的吳軍陽當然是無所謂！因為衛生連的連長也是將他扛進這間寢室裡的挑夫之一，所以當然知道他是身在何處！而自己…尚未報備，連明天是否還要回去早點名都還沒對人說…。好吧！雖然大概也不可能再睡，還是先回連隊好了。自己在小曹那輩學長面前尚吃得開，可他們上面還有幾位待退老兵難纏的很…。至於眼前這個…『愛哭鬼』…。算了！管他的！顧好自己比較重要，反正看他現在這個樣子，應該也不會有事。

正當小蝶預備提出要回到連隊時，坐在一旁的吳軍陽卻張開了嘴…。他…『說話』了！

「你曾經…。」

過了幾分鐘後…。什麼！『就這樣』？終於再也受不了了！小蝶直接站起身來：「如果沒事的話，那麼我…。」

同一時間，另一句話又傳了過來：「…喜歡過…一個人嗎？」

聽聞這句，原先挺著半直的腰，接著，小蝶又坐回到了床鋪上面。

『曾經』？『喜歡』？望著坐在椅子上的吳軍陽，小蝶決定暫時保持沈默。現在插嘴？似乎有些不太適合。因為眼前的吳軍陽雖然張著嘴，說著話，但是卻依然沒有將頭轉向自己。他的目光仍是望向窗外那片靛藍接近深黑的浩瀚星空。而模樣？看來不像是在對人說話，嘴裡發出渙散的聲音，如同被人給下了咒，著了魔般，緩慢地一字一字地吐出了音節，構成了句子。

「曾經…我…。」口氣虛無飄渺，吳軍陽低沈嗓音帶著沙啞：「喜歡過…一個人…。」

「我是那麼…那麼地…喜歡著他…。」彷彿像是失了神，吳軍陽的聲音一出口，立刻就飄散在凜冽的空氣之中。

「為了他…我…放棄了太多的…我自己…。」斷斷續續地說著，突然，吳軍陽語帶哽咽地：「可結果…卻還是…。」之後，只見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接著，就沒了聲音，停止說話。

只用上了『喜歡』這個詞！而不是說出『愛』這個字？是因為『喜歡』比較容易說得出口，而『愛』…總讓人羞於啟齒嗎？還是…其實是因為…。

即使現今又陷入與之前一樣的膠著狀態，不過小蝶卻少了幾秒鐘前那想要就此離開的念頭。在他心中，想著的，是吳軍陽口裡所說的『那一件事』。之前…他已經從同一張嘴中所聽過的同樣一件。只是…極度簡略。

說起來，小蝶與吳軍陽第一次見面是在酒吧裡頭，可真正和他有過交談其實是在營區裡面。當時在酒吧中，身在吧台調酒的自己並未特別注意到他。歡場客人終究來來去去，雖然有些人會以寄酒的方式將醇酒暫置櫃臺，可大部分還是以喝罐裝啤酒為主，真正會喝調酒的人，說句實話，並不太多。加上工作場所不過只是巷弄中的小店一家，老闆可沒有寬裕的金費多請人手，所以小蝶偶爾還是得要充當服務生去幫忙收拾桌面，或是陪陪客人喝上幾杯。

不過…真要說當時沒有發現到吳軍陽這個人的存在？倒也並非如此。因為那天剛好下了一場毛毛細雨，雨勢不大，零零落落，加上並非適逢假日，客人三三兩兩，會進來消費的幾乎全是熟客，不然就是與熟客一同進來的新客人。唯一的一張新面孔…是的！就是他…『吳軍陽』。那時的天氣已經略寒，多數人都會在衣服外面加上一件輕薄外套，可他的身上卻只著了一件灰色短袖，下半身則是套了件卡其色的工作褲。因為沒有帶傘，所以衣服看來有些微濕。一進門，他只是一臉木然地隨意張望了一下，接著就走向了角落的某個位置坐了下來

剛硬的頭髮，稍短的鬍髯，壯碩的體態，配上不矮的高度，小蝶只覺得這人長得不算難看，但也並不出眾。很一般，沒錯！真的很一般。當然…除了他的身材體格之外…。雖然當晚賓客人數不多，但是小蝶也沒有要主動打招呼的意思，畢竟他的工作屬於內場，而外場已經有其他人在負責，所以他也不會無聊到沒事找事，只是稍稍瞄了一眼，接著就將目光移回掛在天花板上的電視螢幕，繼續觀看著最新熱播的外國影集。

嚴格談起…其實小蝶對吳軍陽的第一印象並不太好。原因很簡單！吳軍陽當時吐在沙發與地板上的那一大坨，就是由他去負責清理的。等到打烊時間將至，吳軍陽還是爛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地，偏偏外場早就藉故開溜，而老闆臨時有事必須離開，連那個寡居的廚子都不知該要拿他如何是好。結果…得把吳軍陽處理掉的任務，最後就落到了小蝶頭上。誰叫自己老被大家虧是風城最妖嬌的『花蝴蝶』呢？全部的人異口同聲地表示，附近可以住宿或是休息的地方，就屬小蝶最懂。但…那根本就是『沒有』的事呀！因為自己一向都是不去旅館開房間的，如果真有『狀況』發生？對他來說，好歹也是得到飯店才行。可…飯店？凌晨都不知過了幾點？帶著一個『大型垃圾』到飯店投宿？時間不止太晚，恐怕連個房間都可能沒有著落。最後小蝶只能選了一間離酒吧最近的旅館，還是前一陣子才剛剛開幕不久，雖非高檔，至少裡面的設備應該還算乾淨。

前往旅館途中，吳軍陽倒是沒有大聲吵鬧，到了目的地後，依然仍是安安靜靜地不發一語。就連把他狠狠地甩在地上的當下，也不見他有任何地抗議或哀號。其實小蝶將他摔至地板絕非故意！而是吳軍陽的體重可不是擁有柳腰的小蝶可以承受！即使…他確實一度閃過這個念頭。『一秒』！也就那麼一秒而已！然後，沈重的吳軍陽就從小蝶已經無法繼續持力的手臂跌落下去。

當晚小蝶一共沐浴了兩次。是的！整整兩次！小蝶從不否認自己帶了點輕微潔癖，不過倒還不至於連洗個澡都得要花上將近一小時。所以首次的清洗還算簡單快速，就是很一般地盥洗方式罷了。至於第二次…那幾乎就要刷掉了小蝶的一層皮！就只因為後來小蝶穿著旅館浴袍，想要扶起體積龐大的吳軍陽餵他喝水的時候，卻被他那突如其來擋也擋不住地嘔吐物給濺得全身都是。所以，小蝶覺得之前吳軍陽被摔倒的那一下並不冤枉！只是時間…來得有些太早。因此他一點都不覺得有啥好愧疚的。還可惜著自己當時放手的速度實在太慢，沒摔掉吳軍陽的半顆牙齒，真的算他有夠走運。

當小蝶第二次洗好澡後，確實，他也只是靜靜地坐在床沿旁邊，望著已經陷入沈睡中的吳軍陽。端坐著，看向自己在最開始盥洗前就幫他先更衣…喔！應該說是解衣的酒醉男子，小蝶腦中的想法只有一個：『這男人的身材確實不賴』！雖說小蝶對於體毛濃密的男人沒有偏好，可…眼看著自己將最後一件底褲給脫掉的他…那根已經昂首的下體…。小蝶只覺得若是握在掌中，那個手感應該不會太差才是。

可當天…小蝶並未主動下手，就連偷偷地摸個一把都沒有。理由？趁人之危本就不是他的作風，況且…即時當時的吳軍陽完全赤身露體，但是他的嘴裡卻斷斷續續地喚著某個『名字』。

一個…相當『男性化』的名字。

當然，小蝶也不覺得奇怪，畢竟酒吧生意做的是屬於什麼樣的客群，自己也是心知肚明。只是看著眼前醉得一塌糊塗的男子，全身一絲不掛，嘴裡喃喃自語地吐出同樣的一個名字，那模樣…嗯…總帶了那麼一點蠢的意味。不過…不知為何…小蝶的心中，在當時，還是升起了一絲莫名地…無言感傷。

像這樣的一個男人…將來究竟會變成了什麼模樣？雖然與他並不熟識，其中的曲折也不了解，可…『愛』成了這副德行…到底又是為了『什麼』？

最後見吳軍陽終於陷入穩定的熟睡狀態，小蝶又在房內多待了半個小時。等到天色漸亮，他才到櫃檯處結了帳，離開那間旅館。

當天，其實是小蝶最後一次上班，只因過沒幾天即將入伍。所以他在半個多月前早已遞出辭呈。隔日老闆順勢提議休息，找了外頭一家卡拉OK唱歌，也算是為小蝶餞行。會後，小蝶獨自又回到酒吧裡面晃了一圈，替自己在此工作兩年的時間做出最後一瞥。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會撿著了吳軍陽遺落在沙發空隙中的皮夾。

至於第二次在深夜裡的營站，小蝶與吳軍陽對飲著金黃色的冰酒，彼此在文字抓對的遊戲當中，吳軍陽說的不多，反而更少，比起當初在酒吧裡對外場公關提到的內容更加言不及義。當時的小蝶認為，吳軍陽之所以不肯透露，與自己是他連上的士兵有關。防範之心…是人？在所難免。可小蝶…真的一點都不介意！說得淺白一點，他更關心的是自己在連隊裡的人際關係。畢竟將來真正會跟他朝夕相處，生活在一起的人，絕對不會是肩膀上面掛有肩章的那票人物。

「曾經？」吳軍陽一直沒有出聲，難道是在等小蝶給個回應？不想再拖時間！小蝶輕聲地打破房內沈默：「每個人都有『曾經』。至於喜歡？現在的我…頂多只懂得什麼叫做『喜歡』而已。」

「所以…你又怎麼可能…。」依舊抬著頭，吳軍陽痴痴地望著陽台外面：「…會瞭解我的感受？」

「瞭解？」小蝶：「在我們幾次簡短的交談當中，我不認為我有什麼理由必須瞭解。」

又過了好一會兒。「那張照片…你…。」吳軍陽：「看過了…。」

沒有否認，小蝶覺得沒有必要說謊。當時為了確定錢包的主人究竟是誰？翻開察看？自然的事。

「他…是我的學弟…。」吳軍陽語帶沙啞地：「我以為…我和他是…在一起的…。」

深深地吸口微涼空氣，吳軍陽先是重重地咳了幾聲，接著，他的聲音轉得較為清晰，不似之前一般模糊：「一直…我一直以為他對我…是真的。可結果…其實我…不過只是個…代替品而已…。」

『代替品』？

完了！望著眼前的吳軍陽，小蝶最先想到的是：一段感情最『麻煩』的其實不在『始末』，而是那個人存著的….是顆什麼樣的『心』。

思考半晌「送還你一句話！」小蝶：「你真要這麼…『定位』自己？」

「我…我本來也不這麼認為！可…可是…！」吳軍陽音量突然變得大聲起來：「他們…！」

「我對你的過去沒有興趣！」小蝶直接打斷吳軍陽的話：「千篇一律！不就是他愛你？你不愛他！你愛他？他不愛你！好吧！稍微戲劇化一點！你們曾經相愛，但是卻來了個第三者，不然就是彼此之間有個第四者！不過呢…那又如何？」

「感情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你真以為世間會有天長地久！結果？最終！發現那不過只是鏡花水月…。」小蝶一副無所謂地：「所以…我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堅持著些什麼？」

「不！」聽見小蝶的話，吳軍陽的口氣變得有些激動，但是說話時的口吻卻滿是孩子氣：「你…你不會懂！你不可能會懂！」

「沒錯！我不會懂，也不需要懂。」小蝶一樣保持冷靜：「你的過去只有你自己清楚！就算你對我完整描述了一切，然後呢？你想要的是回到過去？改變未來？還是扭轉乾坤？」

「不！不可能的！」語氣帶著冰冷，小蝶緩緩地：「因為你的『現在』…對於當時的你…不就是『那時』的未來？」

「你！」終於，吳軍陽回過頭來，眼神兇惡地瞪視著小蝶：「你憑什麼這樣評判？就像你剛剛說的！你又不了解我對他的感情？又憑什麼對我說出那樣的話？」

「無聊。」想不到吳軍陽這麼大個人，發起脾氣？還真是幼稚到不行！不在乎眼前人兒眼裡的怒火，小蝶擺出的姿態仍是一派悠閒：「我說過了！你的過去，至少，現在的我沒有興趣知道。至於原因？我也不想重複。好吧！多事一點，就像之前一樣，現在時間也不可能再睡。所以我問問你，現在的他…到底人在哪裡？」

「我…。」被小蝶這麼一問，一時語塞，吳軍陽無法給出回答。

「你…。」給了十秒時間，小蝶這才開口：「…不知道！對不對？」

見吳軍陽默認的態度，小蝶繼續道：「這麼說吧！你當兵多久了？他是你的學弟？離你們分開到現在又過了多久？加加起來，一定不少於三年以上。所以這三年裡，你還惦記著他？可我不過只是問一問你，他現在人在哪裡，而你竟然…『不知道』？」

「真要我說得更明白一點也行，你對他真的並不重要！因為就如你自己所言，在你所認為的那段感情裡面…。」張開鮮紅雙唇，小蝶血淋淋地一刀將吳軍陽給劈了下去：「你…不過就只是個『代替品』而已。不是嗎？」

「你！」被小蝶的話給激得站起身來，吳軍陽厚實的雙手緊握，眼裡駭人火焰直竄而出。

「不要起身！坐著。目前你的身體不宜活動。」小蝶給出警告。

搖晃了一下，接著，吳軍陽頭暈眼花地又癱坐回到沙發上面。過了一會兒。他才一臉苦澀地：「為什麼你們…可以做得出來？」

『為什麼你們可以做得出來？』

又是那一句話？那男孩到底對吳軍陽『做』了什麼？亦或是…『說』了什麼？怎會讓吳軍陽整個人變成了這副惱人模樣…。

「我做得出許多事來！」一邊說著，一邊起身，小蝶走到了陽台外面。無視吳軍陽正坐在離自己不過三公尺的距離，他，點起了菸：「很多！多到…也許你不會喜歡、不能接受、不敢相信、也未必理解。但…我…就是做得出來！」回身，望著坐在沙發上的吳軍陽：「一向…我不會主動對人提到這點…。你想知道…為什麼嗎？」

定定地望著站在陽台邊的小蝶，吳軍陽的臉上露出的是一臉無知。

是呀！他還…太『年輕』了。

沒錯！所以…怎有可能『瞭解』？

「這…是個無情的世界，而我們就身在其中。很多事情…不是可以任由我們操縱左右。」小蝶輕笑幾聲：「你以為你的執著，能夠證明些什麼？認真地活過？真誠地愛過？但…往往對別人來說，那不過是在自作多情而已。會在乎的，不會讓你陷入此境，真的在意？又怎可能放你獨處天涯？你！對他來說，不過就只是阻礙他在追求幸福道路上的一顆石頭罷了！」

抽完一根菸後，捻熄菸頭，小蝶走回室內。站在沙發的後頭，他的雙手攀上了吳軍陽的肩膀。動作幽雅，手勢輕柔，但是他說出口的卻是：「這個世界…就是『地獄』…。很多層，不只十八！我不會數，那不重要！因為…不管哪層？慘況…全都一樣。」

「現在的你…你覺得自己…身處『哪層』？」微彎下腰，小蝶的手掌滑向了吳軍陽的胸前。停住，沒有動作。將唇附在吳軍陽的耳朵，小小聲地：「不！還是一樣！你不知道！對不對？因為…你根本就還沒有意識到這點…。」

慢慢地升起腰身，小蝶的嘴離開了吳軍陽的耳邊。緩緩地，他說著，聲音帶著鼓惑，甜膩到彷彿滴出汁來：「但…你還是必須試著去看透這個世界的『本質』！如果你以為將自己封鎖起來，例如…只在乎你所在乎的那些。那麼…你將無法往另外一層繼續邁進…。」

仰著頭，看著小蝶那張姣好容顏。吳軍陽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疑惑。他不懂小蝶在說些什麼。太玄了！自己的腦袋在酒精的催化之下，依然運轉不順，仍是顯得遲鈍。但…小蝶的聲音，一字一句，卻經由耳蝸傳遞，經過了纖毛細胞，淺淺地，刻畫在了自己大腦中的海馬迴上。

低頭俯視著吳軍陽，此刻那張臉上…除了幼稚，怎會如此認真單純？打破一個人的夢想…真有那麼不道德嗎？尤其…如果他其實還在等待別人救贖…。

瞬間！一個回音在小蝶的心中響起。收起了原先想要出口的殘酷言語。唉…！心中長嘆一聲。還是…給個『希望』吧…。

「相信我！會有的。」最後，小蝶說出來的是：

『你終將會再遇見另一個人！到那個時候…你就會明白…我所說的一切…。』

然而…小蝶沒說出口的是：

『至於那個人…那一個他…將會把你帶至…『另一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