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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ree months~第十一章~（相片）『完』

天氣剛好，不冷。氣候宜人，不熱。位於山腰的營區，新訓單位的師部，軍歌教唱繚繞山頭，綠蔭佈滿整片圍牆。支援營一如以往，公差勤務出不完，衛生連程序照舊，清潔打掃接體檢。資深學長帶隊一營準備接兵事宜，資淺菜鳥乖巧灑掃操場撿拾落葉。文書業務躲到連辦室中打混，裝備人員藏到三級場裡摸魚。衛補官忙進忙出盤點醫療用品，醫防官閒閒沒事整棟營舍亂晃。今日，連長出差未歸。傍晚，輔導長開會不在。接近午後四點，副連長執掌兵權。整座衛生連裡，吳軍陽全程坐鎮。

三營此次沒有接兵，整座營舍空空蕩蕩。二營靶場練習，留守人員稀稀落落。營站前幾天早已進貨完畢，小蝶因而無事樂得輕鬆，手裡拿著一台傻瓜相機，隨手拍著營站各處場所。長官交代，設備清查，除了包廂配件得要清點，連個販賣機都不可放過。反正辦公室中的膠捲多到無處可放，鏡頭隨意亂擺，食指隨便亂按，只要到時重點對準能夠交差，畢竟不過建檔備案，又不是為了參加比賽，拍得好壞？應該不會有人責怪！更何況現在的自己可是營站紅人，低階軍官看了除了點頭致意，高階長官瞧了一樣臉上堆滿笑容！真要有人故意想找麻煩？師部尙有高人可靠！說真的！三個月的菜鳥階段已經平安度過，如今又有誰會無聊來找麻煩？

啊！是啦！差點忘了還有一位！就是那個超級討厭的吳軍陽啦！老是一見著了自己，就愛在那邊講些有的沒的。要說他是故意嚇唬自己？倒也過甚其辭！畢竟他講的那些都是事實。軍有軍法，稍有觸犯？可不比外頭一般刑責。但…自己雖然一向玩樂慣了，可也並非不懂時事。適時地審度情勢，輕易地見風轉舵，哪可能會傻到把自己推向懸崖還不自知？而且！可別忘了？既然喚做『小蝶』，若遇危機？自有豔麗翅膀可以任意伸展！絕不會笨到乖乖地就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束手就擒』？是呀！尤其是對那隻看似可怕的瘋狗，自己的眼裡，他，吳軍陽不過是隻乖乖地可愛西施罷了。一點威脅性都沒有！實在是不必對他太過提防。至於…那個老是搞不懂自己該要怎麼做的…莊星達…。

達哥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那天他來營站…一開始想要說的…究竟又是什麼？

手指輕輕一壓，關上電源，收拾好相機，小蝶回到營站辦公室裡。先是將相機放在稍早準備好的購物袋中，然後又將吳軍陽交代的物品簡單清點一遍，接著，他才從口袋掏出鑰匙，插入門扉，鎖上，然後慢慢地步下辦公室的樓梯，穿越花圃，走過旅部，往衛生連的方向漫步前進。

邊走，步履輕巧，邊想，記憶迴盪。小蝶腦中想著那天，那晚，在營站裡與達哥單獨面對面的時候…。

當時莊星達欲言又止時的那種態度，完全符合他那稍嫌過於溫吞的個性。雖然…當時的達哥並沒有真正開口說出任何屬於他的想法，不過聰明的自己…又怎可能會猜不出來？

是呀！如果達哥真有勇氣？那麼…他就不會有所猶豫了…。

不過他與自己發生了兩次關係，這…不也是事實？雖說兩次確實都是自己主動在先！但是達哥最後…不也都沒有拒絕？

唉！現在的自己到底是在想什麼呀？與自己發生關係的人又不是屈指可數？其實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說穿了！還不就是你情我願罷了。

你情…我願…。

一想至此，小蝶突然生起悶氣起來。這個達哥實在是有夠笨槌的耶！不過小事一樁而已！幹嘛把事情搞得這麼複雜呀？那天晚上之所以會去他家，不過是因為自己當天覺得無聊，想要出個遠門到處走走，就算後來到了他家，可也從沒想過要與他做些什麼。若不是達哥…在自己面前表現得那麼大方，一點都不懂得含蓄，洗完澡後，只穿了件短褲就晃來晃去，那麼當時的自己又怎有可能會臨時起意，故意想要去逗弄他一番呢？一切的過程…就是那麼地簡簡單單，發生的時機…也是那麼地順其自然，原以為只不過是一夜歡愉，對彼此應該不會產生任何影響，加上事後自己可是對著達哥說了：千萬不要『在意』。哪知那個性格憨直得像是傻瓜似的達哥，會對那次偶發的事件這麼在乎？搞到最後…連自己都…不知該要如何是好…。

上了樓梯，不過拐了個彎。小蝶隨即看見了出現在眼前的人兒：「嗨！達哥！怎麼又輪到你在站哨？」

被轉角處突然發出的聲音給了嚇一跳，星達立刻轉過身來：「喔！是…是你呀。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

微舉起手，將指尖鉤住的袋子晃了一下，小蝶：「營站現在沒事，瘋狗又交代我幫他買些東西，所以我就先回來啦！」

「是喔…。」定定地，星達直望著小蝶。

「怎麼？」小蝶：「幹嘛這樣看我？」

「沒…沒啦。」星達露出了一絲緬靦地笑容：「就…覺得你和副連長好像還蠻好的。」

這個達哥…。「不會吧？」小蝶促狹似地：「難道…你『吃醋』了？」

「嗯？」被小蝶這句話惹得臉龐瞬間漲紅，星達結結巴巴地：「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我是說…。」

「嘻嘻！」輕笑一聲，小蝶伸出空出來的右手食指，點了點星達的眉間：「達哥！有沒有人告訴過你？」

一臉不解，星達回望著此刻嬌笑的小蝶。

「就是…。」臉上掛著淺淺笑意，小蝶語氣調侃般地：「有時候…你對事情『太認真』了！」

「哦？」星達一臉窘態：「會…會嗎？」

「喔！」小蝶揚了揚眉：「不…會嗎？」

「呵…呵呵！」星達不好意思地：「被你這樣一說，害我都不知要怎麼回應你了。」

「嘻嘻！不必回應！」對著星達眨了眨眼：「又不是『不了解』你。對吧？」小蝶跨出一步：「我先把東西放到副連長室，晚一點有空再聊。」接著就往營舍的方向跨步而去。

望著離開身邊的小蝶，星達瞧著那副纖細背影。小蝶…那晚在營站的意思是…叫自己不用在意。要自己…當作那不過只是個偶發事件！但…。

又一次地，星達回想起那晚在自己家中的情形…。

當天，已經過了該要就寢的時間。母親正巧去了中部的親戚家拜訪，沒有回來。而妹妹適逢期中考試，到同學家裡準備課業未歸。本以為敲門的人，是那個老愛惹是生非的弟弟外出忘了鑰匙，哪知道一開了門，站在面前的…卻是小蝶。

小蝶說…他剛與台北相約的朋友散會，因為來到附近，所以過來探望自己。是呀！學弟來訪？時間已經將近午夜，再這麼說…也該讓他留宿一晚的…不是嗎。

當晚的氣候有些炎熱，雖然家處半山腰上，可空氣依然瀰漫著一股莫名燥熱。但是由於小蝶突然到訪，家中沒有東西可以招待，於是自己便騎著機車準備到山下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些冷飲。而小蝶…則是選擇了與自己一起下山。一反常態，一路上，小蝶沒有說話，只是用著一雙纖細的手，抱住自己的腰。是的！還有…整個身體緊緊地貼在自己身後。選了幾瓶啤酒，買了幾樣小菜，在來回的整個過程當中，小蝶保持著少有沈默，不似在軍中時般妙語如珠，就連回到家中，依然只在臉上掛著貫有的那抹淡淡淺笑。很不一樣！與過去的他…完全不同。

各自洗完了澡，自己當時與在軍中寢室沒有兩樣，身上只套了件稍長的四角底褲，就與沐浴後的小蝶雙雙盤腿坐在閣樓上的房間。彼此喝了點酒，聊著一些生活瑣事。是呀！確實…很不一樣！那時的小蝶…姣好臉頰上的微笑未曾消失，但是那雙一向閃著驕傲光彩的瞳鈴…不是因為喝酒的關係，不是時間太晚的緣故，那雙明眸帶著微紅，略微渙散，即使…看來仍舊那麼深邃，眼角依然滿是笑意，可…卻有著某種與平時迥異的情緒從中…慢慢地透了出來。

望著不遠處，從副連長室中走出來的小蝶。微揚起頭，他對著星達露齒一笑。之後，輕轉身軀，走了幾步，進入了士兵寢室。

是的！剛剛的那一個人…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個』小蝶。站在衛兵桌前，星達繼續回想著那晚經過…。

一開始…星達並不明瞭。因為自己早已習慣了小蝶過去所表現出的那副輕鬆寫意，還有得意之中顯露出的明顯傲氣。可…當晚的那個小蝶…似乎有些憔悴。一樣的五官，相同的容顏，但是在他身上，卻彷彿被一股看不見的氣息所環繞著。一種…摸不著，觸不到…卻又可以輕易地被人所感受到的…『某種』情緒。即使到了現在，都過了好一陣子，此刻的自己仍是無法將當天的那種氛圍給完整地表達出來。那…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情形？星達知道自己天資駑鈍，不擅言詞，所以當晚與小蝶聊天的內容，也僅止於很一般的生活概要。小蝶那時的態度與自己一樣，說的話題不脫連隊營站，偶爾才講了一下他的家庭與讀書時的小事。僅此而已，並不深入。就連自己現在回想，都覺得當晚的雙方其實是維持在一種極度禮貌上的交談模式，比起在連上偶爾還會開個玩笑還要更加客套。

或許…是共處於同個空間，可能…就兩個人面對著面。加上自己平時並不飲酒，不過才一會兒的功夫，星達就覺得自己的意識開始顯得略微昏沈。之後，半躺半臥，側身，斜著軀體，單手撐著頭顱，雙眼逐漸模糊，就連之後…小蝶究竟是在何時靠了過來，星達自己都渾然不知。直到…嘴唇被另一個軟綿綿的東西給碰觸到後，星達的精神才又為之一震！小…小蝶他…？怎會靠得自己如此之近！近到…幾乎是與自己臉貼著臉？而自己的嘴…又怎會與他的緊緊相連？

想要起身，但力不從心！想要出聲，卻無法言語！身體被小蝶微微壓在身下，雙唇被人輕輕含住，小蝶沒有出力，自己也不知如何使力。當時的星達只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瞬間像是著了火般，每個毛細孔都張了開來，就連呼出的氣體都帶著一股混濁的熱氣，之前沐浴後的身體也開始微微地冒出汗來。思緒能夠轉動，身體無法運作。睜眼，星達看著小蝶。就著月光，很黯淡，小蝶的眼睛流轉的光芒為何閃著霧氣？星達不懂。那是什麼樣的眼神？怎會滿是哀愁？為何與自己看著鏡子中的那雙眼睛有些相似？卻又大大不同！

還未來得及深思，突然，身上立即就感受到一團與自己截然不同的溫度襲來。冰！來自另一個軀體。寒！不是與自己一樣都飲了酒？怎麼小蝶的皮膚接觸起來卻是這般地…『冷』？一陣莫名顫抖，星達以為是自己被另一個身體所散發出的寒氣逼得打起哆嗦。但…不對！抖動不止的…是來自上方的那副贏弱身軀。他正用著那雙消瘦白晰的上肢勉強支撐著他的身體，沒有將重量壓在自己身上。

仍是『不懂』！精神恍恍惚惚，視線模模糊糊。仰著頭，望著位於自己上方的那個人兒。這時，星達這才發現自己不懂的事情實在『太多』！不懂此刻的小蝶為何顫抖？不懂小蝶的眼神怎會突然變得這般哀淒，不懂為何他要勉強自己撐在那裡？更不懂的是…為何自己臉上多出來的幾滴…不是汗水？

伸出手掌，扶住上方人兒，挺住腰身，轉換了個位置。接著，俯視位置交換的他。小蝶金黃色的髮絲散落在額頭，月光下，那雙眼眸幻化光彩，黃澄澄地，像是玻璃，類似琥珀，上面浮著一層水霧，通透明亮，剔透晶瑩。星達的心中，有個東西像是突然發了芽？瞬間從自己的體內竄了出來！

還是不懂？那種感覺刺刺地，彷彿從腦袋冒出，癢癢地，猶如被心臟擠壓，然後，順著血液，進到動脈，流至四肢，潛入全身器官。怎會這樣！究竟怎麼回事？這種感受…到底是什麼？從來未有！不曾經歷？可…整個身體竟會處於完全的亢奮當中！？

一股力道，身體往床榻上的棉被滾去。星達沒有鬆手，怕自己的動作傷到小蝶。順著動作，小蝶輕柔地攬上星達的腰際。隔了點距離，兩人側身面對著面，差了些毫米，雙方唇齒留了縫隙。星達感覺到自己的下體有些腫脹，好險喝了酒的關係，至少臉上的緋紅可以掩飾過去。正當自己想要夾緊雙腿藉以遮掩，但是小蝶的舉動更快！瞬間，他就將光滑的腿伸了過來，與自己已經勃發的陽具緊緊相扣。

停止行動，星達發窘地望著環抱自己的小蝶。淚眼婆娑，小蝶幽怨地看著對面身強體健的星達。然後，環抱力量緩緩地加重，肢體接觸慢慢地密集，星達只覺得自己被小蝶抱得有些喘不過氣，但…身體的某個部位卻越加騷動！想要推開，可…那雙眼睛深處卻像個漩渦，將星達整個人的思緒整個被抽空，只能呆呆地，發著凱，讓小蝶的手遊走在自己的眉目之間，起伏的胸膛之上，還有不斷抖動的堅實下體。

之後的事…星達沒有忘記…。

是的！怎會忘記？無法忘記！哪能…『忘記』…。

畢竟…那可是自己的『第一次』呀…。

不過…如今自己…不是已經和小蝶都…說『清楚』了…。今後的兩人…是在『普通』不過的學長與學弟。既不會再有任何超友誼的事情發生！而且自己還暗自告訴著自己，得要盡量避開會與小蝶再有私下相處的機會。至於…原因？說真的！連星達自己也搞不是很清楚！就只是覺得…或許…這樣會是最好的一種處理方式。將兩人的關係拉回到最開始的那個時候，一位，是一向對學弟總是關愛的溫和學長。至於另外一位？則是總愛開著自己玩笑的新來學弟。是呀！將一切都導向正軌！這才是自己之後所要去面對的『課題』。

然而…自己的…『心』呢？

也是…這麼『想』…的嗎？

星達憶起了那個時候，自己的身體所產生的全部反應。即使到了現在…彷彿都還可以感覺得到那些歷歷在目的不同肢體動作…。星達知道…也許小蝶在過程當中確實給了一些沒有說出口的無聲『鼓勵』，但星達清楚…更多的…卻是來自於自身的魯莽衝撞和本能行為。而這…才是星達真正不得不去迴避小蝶的主要原因！

不了解！星達真的不能瞭解到底自己的身心究竟是出了什麼『問題』？怎會對男人的身體產生如此強烈的反應？這不是…『不該』有的舉止？『不能』有的行徑？『不可』有的想法？『不行』有的念頭？如果說是失去理智，要是怪罪到喝酒的那一件事，但…即使如此…自己…不也都確確實實地全都…『做』了嗎？而讓自己『做出』那些甚至現在還『想及』那些的『那』一個人…不就是正從士兵寢室走出，往樓梯間的方向離去的那個…『小蝶』…。

緩緩踱步下樓，雙腿依然從容，小蝶不喜歡『快』。一切！關於自己身邊的所有『一切』。是的！所有的事情一旦發生『太快』？總是容易讓人忽略了潛藏在事物發生當下的諸多細節。說話時的言詞語調，舉手投足中的無意暗示，甚至…連當事者都從未注意到的挑眉撇眼時的細微動作。那些蛛絲馬跡，總可以提供自己在要面對對方時，瞬間決定了該要採取何種的語氣與態度。當然！多數時候，旁人究竟是以何種眼光看待小蝶？小蝶並不在意。只是…那是指『外頭』！而在這片圍牆之內…畢竟…當兵嘛！長不長眼？這可攸關到今後自己在連隊裡的處境。更何況…眼前…站在花圃旁邊，那輛不知道到底是幾百年前的綠色卡車旁邊的那一個人，自己…可是已經答應過他要『乖乖地』。是呀！就像今天，自己…不就『乖』得很嗎？

微轉過頭，吳軍陽望著出現在營舍樓梯角落處的人影。高挑的身材，帶笑的眼。揚起的嘴角，挑起的眉。來者停在階梯上層，從自己迷彩衣的口袋掏出一包香菸，接著，上火，點燃，輕輕地吸了一口，吐出了一個菸圈。而他…似乎並沒有要繼續往前進的意思。

吳軍陽知道對方故意杵在那兒是為了什麼。即使…自己並不喜歡他所表現出來的那種神色，可…。還是移動了自己腳步，吳軍陽…走向了小蝶身處的那個方向。

「你在這裡幹嘛？」吳軍陽問。

「等你過來呀！」小蝶輕巧地答。

「過不過來？」目無表情，吳軍陽冷冷地說了句：「我會自己決定。」

「唉呀！幹嘛這麼嚴肅嘛？」笑得優雅，小蝶不理會吳軍陽口中的冰冷語氣。畢竟有了『幾次』私下的相處經驗，小蝶相當清楚，吳軍陽這個人不過就是面惡，至於心究竟善不善？雖然自己目前還無法做出評斷，可…『柔軟』這點？倒是一點不假！只是就那張嘴…沒錯！可真印證了吐不出象牙。

「你到底要幹嘛？」又一次地問道，吳軍陽這次口吻略顯不耐。

「就說了呀！等你過來跟你說句話而已嘛！」小蝶笑得很甜，因為沒想到自己竟會得到這種回應。喔！看來…自己確實有辦法激怒一隻『瘋狗』！而這…可不是每個人能有的『待遇』。見吳軍陽斜斜地瞪視自己，貌似隨時轉身離去，於是小蝶再度說道：「你交代要買的東西，我已經先幫你放到副連長室了。」關於這點…難道不也算是一種『特權』？

「嗯！謝…謝謝。」說完這句，回過了身，吳軍陽踏出一步，正準備往那輛待修的卡車走去。

小蝶：「等…等等！」

回過頭，吳軍陽不耐煩地：「有事？」

「唉呦！幹嘛這樣啦！我還有話還沒說完耶！」嘟起嘴，小蝶裝出一臉無辜。

再次回過頭來，先是深深吸了口氣，最後，吳軍陽還是按下了本要發作的脾氣：「有話快說！我很忙！沒時間和你閒扯。」

小蝶：「我…聽說囉！」

一陣沈默過後，小蝶擺出笑臉沒有出聲。一陣落葉飄過，吳軍陽目無表情定眼凝望。過了一會兒，轉身踏步，吳軍陽直接走下階梯，小蝶這才急忙開口道：「欸！你要去哪裡啦？」

沒有轉身，吳軍陽道：「我要去哪？應該沒有必要向你報告。」

追了過去，小蝶跨過吳軍陽的跟前：「我的話都還沒有說完耶！」

「哦？」繼續前進，吳軍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

「你真的是…！」走在前頭，倒著行走，小蝶先是瞇起了眼，接著故做神秘地：「難道你不想聽聽我『知道』的？」

唉！終於，停下步伐，吳軍陽嘆了口氣：「小蝶！你這招對我是沒有用的。」

聽聞這句，不過聳了聳肩，小蝶一副無所謂地：「我知道呀！就只是想試試看嘛！再次確定一下，應該沒關係吧？」

「說吧！」視線放在不遠處的大卡車上，吳軍陽：「記住！不要拐彎抹角！我不吃這套！」

「好啦！好啦！真是的！一點都不懂風情耶！」小蝶先是翻了個白眼：「昨天連隊不是回來了兩個預備士官？」

這時，吳軍陽總算是將目光移回到了小蝶身上。

哦？怎麼？有興趣啦！小蝶心裡犯起一陣嘀咕，但是還是張口說道：「之前你不是交代過我，如果士兵寢室裡面有發生什麼特殊狀況的話，要來跟你報告？」

吳軍陽：「所以…。」

「是啦！昨晚在寢室裡面確實是發生了一些小狀況啦！不過…也不是挺重要的，畢竟每個菜鳥不都會遇到幾次這種情形？所以…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的話，我再繼續說下去囉！」小蝶道。

吳軍陽「繼續！」

先是疑惑地看了瘋狗一眼，接著小蝶眼睛滴溜溜地轉了一圈：「你也知道的嘛！下了連隊，派去受訓，這麼爽的事情？多少總會有人眼紅！」

「那又如何？」吳軍陽擺出一副不感興趣地模樣：「既然你也清楚軍中生態，受點苦頭？在所難免！何必大驚小怪？」

「也對！」其實在小蝶的心中，也不覺得這件事情有啥希罕？當初自己不也被幾位無聊的學長『釘』過好幾次嗎？「說穿了！只要耐得住性子，不要回嘴，當下放空一切，幾次之後，自當一帆風順，這樣總比立刻樹敵，與大批的人馬過不去來得好些。」

聽完小蝶說的話後，吳軍陽先是伸出左手，輕輕地撫摸著下巴已經長出來的剛硬鬍髯。接著，他才緩緩地：「你昨晚…不是沒有回來？」

「沒錯！我是沒有回來。但…待在營站？可不表示連上的事情我就一無所知。」小蝶露出了些許的得意表情。

吳軍陽一副嗤之以鼻地：「對你消息靈通這點，我可從不懷疑。」

小蝶仍是不以為忤：「這可是要在一個環境裡頭生存的必要法則！難道你不這麼認為？」

思考了一會兒，吳軍陽最後淡淡地：「我知道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情報告，你就先下去吧，我還得處理前面那輛難搞的軍用卡車。」

這時，二樓走廊忽然發出一聲喊叫：「副連長！時間差不多了吧？等一下要去打球嗎？」出聲的是一位待退學長，他的手上正拿著一顆橘紅籃球，左右不停地交互拋擲。

看了看錶，吳軍陽抬頭舉手道：「再十分鐘吧！」

待退學長順勢將籃球給拋了下來：「那我們幾個先下去換裝囉！」

接住籃球，輕拍幾下，吳軍陽一邊往卡車的方向走去，一邊脫下了身上所穿的那件迷彩上衣，然後對著卡車旁邊的輪車負責人與接班人：「你們兩個先把東西收一收，沒處理完的明天再弄。」

輪車負責人起身對著一旁的接班人道：「阿福！那桶機油我就先拿進庫房，剩下的工具就交給你囉！」

「喔！好！沒問題！」阿福立刻蹲下身子，將擺放在地上的凌亂工具收拾至工具箱內。

「你要去打球呀？」小蝶這時也來到了吳軍陽的身邊。

「你不覺得…。」吳軍陽皺起眉頭：「你真的管太多了？」

「是喔？還真不知當初是『誰』要我幫忙留意一下連上所發生的大小動靜？」小蝶斜睇著吳軍陽：「還是…我唯一不必關注的人…就『你』一個？」

微瞇起眼，望著小蝶擺出來的那副趾高氣昂，吳軍陽沒有出聲。是的，決定了！就讓小蝶在那邊自得其樂吧！浪費太多口水與他逞那口舌之快？完全沒有任何一點意義！那只是在虛耗自己的時間罷了。直接提起腳跟，準備跨過花圃，吳軍陽懶得理會想與自己鬥嘴的小蝶，直直地，就往位於師部的籃球場前進。

「啊！達哥！你下來幹嘛？」

突然，聽聞了小蝶對著自己身後喊出這麼一句，不自覺地，停下移動中的步伐，吳軍陽順勢回過了頭。只見小蝶狀似輕盈地往莊星達的方向走了過去，而那名應該要在連長室旁站哨的伍長衛兵，則是一臉傻愣愣地杵在一樓的大病房門口。

吳軍陽看著小蝶走到了莊星達的身邊，然後見他將雙唇附在星達的耳邊，小小聲地不知在說些什麼。不一會兒的功夫，眼睛裡顯現的是掛著衛兵臂章的莊星達搖了搖頭，而小蝶則是擺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他們兩個…。

吳軍陽的腦中瞬間憶起了某個夜黑風高的晚上，在那安靜無聲的士兵寢室裡頭，自己…無意間所窺探到的…那個『情景』。

小蝶和阿達…他們之間…兩人…現在…究竟是處於什麼樣的…『關係』？

雖然之前自己已經再次『提醒』過了小蝶。可吳軍陽心裡清楚的很！依小蝶的個性，絕對不會是個聽了幾次警告，就會因此而乖乖聽話的人兒。要他懂得稍微收斂？已經相當困難，更何況現在的他幾乎身處營站，就算管得住他在衛生連的行徑，可…整個師部呢？一個旅，三個營，外加支援營的直屬連，還有憲兵連與通信連等…。

唉！在心中，吳軍陽不禁嘆了口氣。還是見招…再拆招吧！至少自己是真的已經給過警語！若是真的不知死活，搞到將來出了紕漏？那…也是他自己惹出來的麻煩。一想至此…吳軍陽再次提起腳步，往自己剛剛預備要去的地方行進。

「副連長！等…等一下…。」

再次回頭，吳軍陽望向出聲叫住自己的人。

慢慢地步下階梯，星達來到吳軍陽的跟前。他的臉上露出略微為難地表情，一張臉滿是漲紅窘態，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彷彿不知到底該要如何啟齒。

吳軍陽：「下來巡視病房？」

「嗯？嗯…嗯…。」星達說起話是吞吞吐吐。

吳軍陽：「也差不多要下哨了吧？」

「是…是的。」星達講起話來一樣支支吾吾。

吳軍陽：「樓上應該沒有什麼事情？」

「沒…沒事。」星達現在的樣子完全不知所措。

「那麼我就先去打球了。」說完話後，吳軍陽作勢要走。

「軍陽！」星達接著慌張地改口道：「喔！不…不是。副連長！小蝶他…。」

「哦？」吳軍陽停了下來：「『他』怎麼了？」

「他…。」星達露出的是一副尷尬姿態。

「他？」將視線移到了莊星達的身後，吳軍陽道：「他不是好端端地站在你的後頭？」

「是…對…沒…沒錯…。」莊星達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大片汗水。

「說吧！」不想再找莊星達的麻煩，吳軍陽直接點出問題：「他要你來跟我說些什麼？」

「咦？」星達一臉訝異地：「你知道他…？」

「他要搞些什麼把戲？我不清楚！不過叫你出馬？一定知道我不會答應。」吳軍陽看著莊星達：「所以…你就說吧！不管我給的答案會是什麼？至少…是個『機會』。」

「小蝶說…。」先是深深地吸了口氣，之後，星達才緩緩地開口道：「他說…他從營站帶回了一台相機，所以他想…。」

「不可能！」星達尚未說完，吳軍陽直接打斷：「你知道我不愛拍照！」

「我…我知道！所以我才…。」星達急忙道：「我剛剛已經跟他提過了！不過小蝶他還是叫我過來…。」

「試試看是嗎？」一邊說著，吳軍陽一邊抬頭望向不遠處的小蝶。

只見小蝶不知從何時已經拿出了一台相機，他先是對著自己晃了晃，臉上露出來的表情，像是在說：『怎麼？現在…你的決定…會是如何？』

好一個小蝶！竟然使出『這招』？

「阿達！」視線一樣放在小蝶身上，吳軍陽張口輕聲地問：「你覺得…為什麼他要讓你來問我？」

「我…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覺得叫我來說會比較好一點吧。」然而星達心中第一個想到的是：或許小蝶是認為自己與吳軍陽較為熟稔，所以成功的機率相對較高。但…這樣子的『理由』，星達卻也不方便直接說出。

「是嗎？只是…因為這樣？」將目光移回到身旁的星達，吳軍陽道：「就這麼簡單？」接著，他語帶調侃似地：「還是…他用了某些『方法』，讓你不得不…乖乖就範？」

「嗯？喔！沒…沒有啦！」星達立刻替小蝶緩頰道：「可能是因為他自己不好意思開口，所以想說叫我過來問問看。副連長！如果你真的不想要的話，我去跟他說一聲，不要勉強。我知道你一向就不喜歡照相的，放心！我去跟他解釋一下，他會瞭解的！」

「明知我不會答應！卻還是來說？」吳軍陽笑了笑，意有所指地：「你…就這麼怕他…不高興？」

「不…不是啦！軍陽！我…我只是…。」星達一臉焦急地：「其…其實我也是想說，我們都認識這麼久了，每次連上要拍照時，你都避開，既然現在小蝶剛好從營站帶了相機回來，不如…我們就一起拍張照片，將來退伍之後也可以做個紀念，這樣不是也挺好的？不過…如果你真的不想要的話？那也沒有關係！我就去跟他說一聲，然後我就回去樓上繼續…。」

「可以！」再度打斷莊星達的話，吳軍陽皮笑肉不笑地：「現在！就一張！沒有…『第二次』的機會。」

「是…是嗎？」吳軍陽突然間的允諾，讓星達忍不住有些吃驚！原以為得到這個回應的機率微乎其微，但…。見機不可失！「好！我立刻就叫他過來！」轉過身，衝著走廊的小蝶咧嘴一笑，星達開心地：「過來吧！副連長答應囉！」

哦？這麼容易？揚了揚眉，小蝶臉上露出微笑。

是因為看在莊星達的面子？還是…故意要讓我的『詭計』破功？

「嗯！好！來囉！」笑嘻嘻地，小蝶步下階梯，來到花圃旁的兩人身邊：「不過…該怎麼照呢？」

「就一張！」吳軍陽冷冷地：「要就快！我可沒有時間陪你瞎耗。」

這…。小蝶正想著究竟該要如何做出取捨。

吳軍陽說了只給『一次』機會！而達哥剛剛在說服吳軍陽的時候，自己也事先檢查了一下相機，偏偏…底片卻只剩下了『唯一』一張！雖然營站裡面多的是空白膠捲，可…現在回去？怎有可能趕得回來！畢竟到時吳軍陽可不見得會再『騰出』時間。這時，不遠處的地方，那輛破舊卡車的旁邊，有個人正提著工具箱往這兒前來。

太好了！簡直是天助我也！

「阿福！」小蝶輕聲軟語地：「麻煩你一件事情！等一下幫我和達哥與副連長拍張照好嗎？」

阿福：「拍照？」

「對呀！」望著眼前目無表情的吳軍陽，小蝶抿嘴笑道：「難得副連長『有空』，所以…就麻煩你囉！」

「好呀！」放下了手中的箱子，阿福接過相機，稍微摸索一下：「那…你們要在哪裡照呢？」

環顧一下四周，小蝶：「就旁邊的花圃吧！那兒光線正好，照得清楚。對了！副連長！你那件迷彩服就先放在那裡吧！」話一說完，小蝶逕自伸手將吳軍陽掛在肩上的迷彩服給拿了過去，然後放置於一旁的圍欄上頭。接著，他各自拉起了莊星達與吳軍陽的手掌，往花圃靠了過去。

「準備好了嗎？」阿福將相機鏡頭對準了眼前的三個人。

「等等！」小蝶喊了暫停。

「達哥！你的帽子。」直接將星達頭上的小帽給摘了下來，小蝶面向鏡頭，身體微微前傾，順勢將自己的左手勾向了站在一旁的吳軍陽，然後笑得一臉燦爛：「好囉！」

接著，只聽見『喀嚓』一聲。瞬間！一副夕陽下的影像…就被『牢牢地』打印在那片塗抹了鹵化銀的『膠捲』之中。

三天後的收假傍晚，小蝶走進一家位於車站附近的相館裡。

小蝶：「老闆！我要來拿照片。」

「喔！有帶單子來嗎？」店員問。

「嗯！當然！」從背包內袋拿出一張紅色明細，小蝶交給了坐在櫃臺內的店員。

「請稍待一下。」過了一會兒，店員從眾多的紙袋當中挑出一份：「是這袋吧？」

將整疊相片從紙袋倒了出來，小蝶看了看照片中的畫面。裡面除了營站裡的建築場地之外，大部分都是營站中的各項設備器材。然而其中…還出多了『一張』不該是屬於這捲底片裡面應該要有的照片。

將那張相片拿在手中，小蝶定眼仔細地瞧了瞧。夕陽下的光影效果不錯，花圃邊的場景看來也挺不賴地，影像清晰，並不模糊，只可惜了…。

這個吳軍陽…。果然！他…就是不想『順』我的意！

「對！沒錯！就是這份。」將相片收進背包，小蝶道完謝後，打開了隔絕室外的那扇玻璃大門，然後踏了出去。

但是才走了不到幾步路程，小蝶又再次地折返回去。

「歡迎光臨！」店員出聲打著招呼，見來者是小蝶，於是開口問道：「怎麼了？相片有問題嗎？」

小蝶：「喔！不是！」

再次將背包給打了開來，從紙袋中取出底片和其中的一張相片。小蝶：「不好意思！關於這張照片…我還要再多洗個…。」

臉上帶著一絲略微神秘地微笑，小蝶輕聲地說出了：

『三張…！』

Three months~『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