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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十字軍~第二部

第二十二章~堡壘~~(吳連番外篇-2)

他的雙手無力地向下低垂！他的頭顱不自然地朝上歪斜！他的身體如同定格般往後傾倒！他…？

伸出一隻手臂，我迅速地攬向他的身體！但是我的速度卻來不及阻擋他的跌勢！就這麼…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在我的面前…跌落、摔倒、昏厥。伴隨而來的一聲撞擊悶響，震得我原先的激動怒氣…煙消雲散！

單膝立即跪地，我一隻手趕緊將他的身體扶起。他的身體冰冷、呼吸微弱、他的淚痕佈滿整個臉頰、他那豔麗的朱唇退去了紅彩，取而代之的是詭異的一抹紫青！

「衛兵！衛兵！」我大聲地呼喊著站在崗哨邊的衛哨：「快！快去叫醫官起床！」我伸出雙手把他攔腰抱起，急忙地將他摟在懷中，直接就衝到了樓下的醫務所內。

林醫官揉著雙眼，不知究竟發生什麼事情。醫務士站在一旁將大燈給打了開來。

「怎麼了？」林醫官問道。

「李班！李班！他…！」我急得說不出話來。

林醫官一看見我手中的他：「快！把他帶到就診室裡！」

醫官示意我將他抱到診療台上。我把他安放在黑色的膠質床面，順勢將他穿在身上的綠色外套拉鍊給扯了開來。他那白晰的肌膚露出了一大半，和台上的深黑形成了強烈對比。林醫官見他平躺在床上，快步地走向診療室的桌邊，拿起聽診器放在他的心臟部位，還一邊伸手摸著他頸部的脈搏：「他怎麼了？」

「他…！他…？我不知道？我剛剛在…在和他談事情，忽然他就…。」我說起話來有些語無倫次。我慌了！看著眼前的他，面無血色，額頭也停止了冒汗，我隨即摸向他的手臂。那是一種可怕的濕冷！

「他還好吧？他怎麼了？」我著急地問。

林醫官迅速吩咐醫務士將點滴和蝴蝶針取來。然後緊張地：「他休克了！快叫救護車待命！他必須送急診！」

一聽到林醫官所說的話，我連忙走到軍用電話旁，打了電話到二樓，交代衛兵快把連上的駕駛喚醒，立刻去準備車輛。接著又趕回到了診療室中。

他的臉上絲毫沒有任何表情，看起來像是陷入了沈睡之中。但是他…他的胸部沒有半點起伏，指尖發黑。我揉搓著他那光滑的腳底板。糟了！他的體溫在急速下降！我看見醫務士熟悉地將血壓器綁在他的臂膀。

醫務士慌張地：「他的血壓太低了！」

林醫官對著我：「將隔壁的棉被拿來！」

愣在一旁，我不知所措。

「快！」林醫官大聲地又提醒我一次！我這才回過神來，跑向大病房將毛毯給取了過來。一回到診療室，我被覆蓋在他臉上的氧氣罩給嚇了一跳！他…！

林醫官直接從我的手中接過毛毯，將他的全身裹得緊緊地：「快點！救護車準備好了嗎？他現在呈現缺氧狀況，情形很嚴重！必須馬上送到軍醫院做處理！快！」

我轉身想回連上催促駕駛的動作加快。這時卻撇見了醫務所的窗外，亮起了一盞紅燈。

救護車已經正在準備了！

林醫官看向醫務士：「把擔架抬來！把李班送上救護車！」

「不！不要浪費時間！醫務士，你將點滴拿好！」我一個箭步跑到床沿邊，直接抱起了他，小心翼翼地移動著。當我將他安置在救護車上的那座搬運台上後，閃爍的紅燈也開始轉動起來。我交代駕駛立刻發車，又回過頭對著林醫官：「你跟我走！其他人留在營區待命！」

軍醫院內，他躺在白色的床鋪上，左手吊著點滴，胸部貼滿了心電圖的儀器。他的心跳現在還是偏低，血壓雖然已經回復了正常水準，不過還是比一般人稍微低了一點。

坐在床緣邊，我盯著他的臉。

他的臉頰有些凹陷，看起來好像比起之前…更瘦了。

為什麼我最近都沒有注意到這點？他那長長的睫毛，覆蓋住他那雙靈巧的雙眸，臉色還是一樣蒼白，像張白紙一樣。他昏睡了快有一天吧？現在他的情形…和昨晚相較之下，已經好很多了。

對了！昨晚！昨晚…我們…。

我當時被他那挑釁的態度，給氣得差點失去了理智！我差點出手…？我…我怎麼…怎麼會失去了自己最自豪的控制力？還差點犯下了嚴重的錯誤！我怎麼會…失控的？

還有…他說的那幾句：『你懂什麼？你什麼都不懂！』他指的…又是什麼？他哭著說出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我不懂？我什麼都不懂！我…『真的』都不懂嗎？他這陣子經歷了哪些事情…是我所不知道的？

過去的我總是不經意地在角落偷偷觀察著他。但是最近為了下基地的事情，我每天從早忙到晚。忙著到師部和長官們開會、忙著到營部和營長做基測報告、忙著到別旅去處理裝備的檢定。加上連隊其他雜七雜八的瑣事，將我整個清醒的時間給牢牢綁住，連想抽出一點點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這陣子…我確實沒有如同以往一般，站在二樓走廊，看著他在連集合場上操課的情形。也無法撥空到中山室內，注意他的一舉一動。甚至連在休息的時間裡，我都沒有辦法抽出空來，去參加連上的團康活動，藉機找他一起單挑籃球。

他在這段時間…到底有了哪些轉變？他遭逢了什麼樣的變故？不然之前的他雖然莽撞倔強，又愛和我唱反調，但…但是像昨晚一樣當場落淚，卻是還是第一次！他…是不是受到了什麼…傷害？

唉！他這個…麻煩的傢伙…。

好不容易都挨到當兵剩不到一年的時間了，他幹嘛還要和林排起這場衝突？有些事情交由我去處理不就好了嗎？為什麼總是喜歡自己強出頭，當場給連隊的長官難看！都已經到部隊這麼久了，難道他還看不清軍中是怎麼一回事？總是專門做一些對自己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自以為是地在那裡據理力爭！最後有了麻煩，又有誰會真正去替他主持…公理正義？

但…。

看著他那張熟睡的臉。或許…這就是他吸引我的地方吧…。

從他一來到連上，他那副桀傲不屈的神情，立刻就吸引了我的注意。在這個嚴肅的軍隊裡，敢和強權直接面對面地挑戰，他就算不是第一人，恐怕也是少數的幾個異類份子了。我不禁要想：若是當初他抽籤抽到的是野戰部隊，以他這樣的性格…不知道會在那裡遭受到多少的磨難？

他這個人…真是的。

起身拉開窗簾，我望著窗外流竄的車輛。夕陽照在外頭的一棟帷幕大樓上面，反射出來的光芒也照進了病房，印在他的臉頰。沐浴在金色陽光下的他，臉色看起來好多了。我將窗簾固定好之後，又坐回他的身邊，輕輕地執起他那冰冷的右手。

他的手還是好冷！

我記得…他說過他似乎有貧血的問題，看來果然不假！

悄悄地，我用自己的手指，扳開他的手掌，想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他。但是我卻看見他那柔嫩白晰的手掌上面，有一條筆直的線條，橫切過他的手掌。那條直線赤紅而明顯！

原來他有…『斷掌』！

我用著食指劃過那條刻在他手掌中的紅色紋路，默默地在心中想著：他到底有什麼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呢？

我知道他和小曹這段日子以來，很不尋常！他似乎常常刻意找小曹的麻煩，不過小曹對他的態度也不能算是友善。他們之間…。我的心頭一驚！他們是有什麼關係嗎？

但是我隨即又感到心安。不管他們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以他們現在的情況看來，他們是不可能『再』有任何的關係了。一想到這裡，我的臉上浮現出了淺淺地微笑。

回頭一想，我對他來說…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一個鴨霸的長官？一個愛找他麻煩的傢伙？還是一隻…愛亂咬人的『瘋狗』？我知道連上的弟兄私下給我取了『瘋狗』這個綽號。其實…我倒覺得還蠻適合我的。在軍中總得有人拌黑臉吧！這個角色…捨我其誰呢？只要能夠讓部隊運作正常，被叫成什麼阿貓阿狗的，我都無所謂！只要不是在公開場合談論，我也懶得去跟那些阿兵哥們計較。

但是…他呢？我在乎的…只有他一個人！而他…又是怎麼樣看我的？

低頭撫摸著他的額頭，我慢慢地將自己臉靠近他那細緻的五官。我的手還是柔柔地握在他那隻有著斷掌的右手。他的小嘴翹翹地，鼻子噴出來的氣息，吹在我的臉上，既溫熱又潮濕。我偷偷回過頭去，看著病房門口的那扇鋁門。那扇門是關著的。

我又低下頭，仔細地觀察著他。突然！我有股衝動！這…這樣…好嗎？

對了！我又再次檢查了一下門口，然後起身將隔離床鋪的帷幕給拉了起來。接著才緩緩地彎下腰，將自己嘴靠近了他的唇。

一次就好！一下就好！

反正現在房內只有我們兩個人，大門又是關著的，我還特地將帷幕給拉上了，就算有人忽然開門，我還是可以即時反應過來的。好！一下！就這麼一下！我的臉靠他越來越近，我的心跳越來越快，連自己的手心都因為過於緊張而滲出了汗水。

我將手掌稍微加強了力道。快了！就是現在！輕輕地！一次就好！

忽然！我的手被人給用力一捏！

他大聲地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整個身體瞬間坐了起來！我被眼前突發的狀況嚇得也放聲大叫！原本雙雙緊握的手掌，給我甩了出去！他又躺了下去，張大著雙眼，大口地喘氣。他的全身正留著大量的汗水，我連忙低下身體，伸出手緊緊地握著他：「你…你怎麼了？」

他安靜了下來，正搖晃著頭顱，看了看四周，似乎不太清楚自己身在哪裡。

我輕聲地：「你在軍醫院裡。你…你昨天昏倒了。你忘了嗎？」

他躺在床鋪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然後再度睜眼，疑惑地看著我。接著他小聲地：「你…你怎麼了？你為什麼在流眼淚？還有…你的鼻子…在流血耶！」他試圖起身，我又將他壓了回去。一滴血恰巧滴在白色的床單上頭。

「躺好！不准亂動！」我拿出隨身攜帶的手帕擦了擦鼻子。啊！還…還真的流鼻血了！

剛剛他起身的速度，快得我閃躲不及！我的臉被他那堅硬的額頭一撞之下，正中鼻子，現在可痛得我涕淚縱橫。仰著頭，我起身走到廁所去，途中又再次叮嚀著他：「別給我起來！乖乖躺好！」

廁所裡我用著清水清洗著臉，順便試圖讓剛剛受到驚嚇的心情，平復下來。

嚇死我了！他…他有發現我的企圖嗎？他是早就醒了？還是…？

不…不會吧？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不過…看他表現出來的樣子，應該是剛好在那一瞬間醒來的。唉！我在心中暗罵著自己之前愚蠢的行為。清洗好儀容，我見鼻血停止下來，於是走出浴室，回到了他的身邊。他倒是乖乖地聽了我的話，還躺在床上。

我坐到了旁邊的椅子，關心地：「你還好吧？現在覺得怎麼樣？」

他看起來頭有點暈的樣子：「我的額頭…有點痛！好像…不知道撞到什麼東西？」

我看見他的額頭上一片紅。應該是剛才撞到我的臉所留下來的痕跡吧。我扯著謊道：「可能是昨天你跌倒時，撞傷了頭，所以才會這樣吧。放心！醫師說你只是有一點輕微的腦震盪，所以你還不可以下床走動。知道嗎？」

他的臉色變得紅潤不少。我將他的棉被拉下來一點：「會熱嗎？」

「不會啦！只是…。對了！」他疑惑地：「你在這裡幹嘛？」

「你說呢？」我白了他一眼：「連上弟兄昏倒了！我能不來看看嗎？」

「喔。」他的那雙眼睛恢復了神采，咕嚕咕嚕地轉個不停：「那…你在這裡，部隊怎麼辦？」

「有副連長和輔導長會處理。唉！你管那麼多幹嘛？」他這傢伙！「你有什麼需要的東西嗎？」我問。

他有些猶豫。

「說呀！」我催促著。

他摸著肚子，不好意思地：「我…餓了。」

我的天啊！我可是從昨晚一直到現在都還沒闔過眼！連部隊的事情都被我擺在一旁。而他一醒來…竟然只給我關心『吃』的！

我嚴肅地：「醫生說你還不能吃東西。」

他嘟起嘴來：「我不管啦！餓死了！我想要吃鹹酥雞，還有珍珠奶茶！」

「你…！」我瞪了他一眼：「但是醫生說…。」

「唉呦！醫生說的能聽嗎？那只能當作參考好不好！你去幫我買嘛！我只吃一點點就好了，剩下的都給你吃。好啦！拜託啦！」他裝出一副懇求的模樣。

「不行！」我不為所動。

「那我自己去！」他掀開棉被，作勢起身。

「你要提著點滴去買嗎？」我戲弄著他。

他看向點滴架上的點滴。那瓶要打完，恐怕還需要花上半天的時間。他坐回床上，扁著嘴，擺出一臉鬱鬱寡歡。

唉！我又嘆了口氣：「好吧！不過…你只能吃一點點喔！」

他笑顏逐開地：「那順便幫我買一包菸！要『淡』的喔！」

我起身背對著他：「免談！醫生說你上次肺炎過後，肺部的功能已經變得很差了。你最好是給我節制一點！少抽點菸！」

他的哀嚎這下聽起來還真是悅耳！我直接關上房門，免得又被他那哀求的攻勢，給搞得屈服了。

走出醫院大門。我不自覺地回過頭，望向他身處的那間病房。但是我傻眼地發現有個人影，就站在窗口邊！

他竟然給我一手拿著點滴，一邊對著我招手，還比劃出抽菸的姿勢，還做出拜託的模樣！他…！我擺出拒絕的手勢，直接離開了醫院門口的圓環。

他…想都別想！

買完了他指定的東西，我走在回醫院的路上。夕陽西下，華燈初上。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現在鼻子還有點疼呢！我揉了揉鼻子，接著摸向自己的嘴唇，裡面的牙齦還有一絲血腥的味道。這也是被他撞到後，所產生的後遺症。不過…我的手指遊移到了唇上。

不過那時碰觸到的感覺…溫溫地、濕濕地、軟軟地、那種感覺…好舒服！好…！我嘴角上揚，像個白癡般，站在大馬路上，傻笑了起來。

經過了一家連鎖超商，我停下腳步。看了一眼，然後踏了進去，直接走到櫃臺。

「歡迎光臨！先生您好！請問需要什麼嗎？」店員親切的態度，一如電視上面的廣告一樣。

「我…。」掙扎了一下，最後…我還是開口了：「給我一包菸！」我唸出了品牌。

店員轉身拿了我指定的牌子，正準備結帳。

「等等！我要淡的！」唉！我…還是買了。

但是我在心中發誓，告訴著自己：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的地步！不然他想拿到這包菸？

『想都別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