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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十字軍~第三部

第六章~光年~

 

連上的氣氛低迷,每個人都噤聲不語,腳步沈重。

 

軍官們在中山室裡開著臨時會議。新進弟兄不是已經被王班吩咐到餐廳打飯,不然就是被蔣班領著去營舍周圍打掃落葉。其他略微資深一點的人,個個全都躲在士兵寢室中,不敢在迴廊內四處閒晃。只有少數幾個人被許班點了名,一起將下午取來的槍枝,送回軍械室交由營部的人員保管。三名連上所屬的醫官也回到了醫務所中,準備晚上新兵的就診工作。而連上的女士官則是先行回去她們就寢的地方,換下那一身的全副武裝,等待著晚餐的時間到來,才會再度回到連集合場與大夥一起到餐廳用餐。

 

套上休息時的紅色短褲,我的身上只穿了一件印有黑色陸軍二字的短袖內衣,然後慢慢地走出寢室,來到樓梯間附近的陽台邊,點起了一根菸。

 

小柯這時從一樓階梯處走了上來。他的身上還穿著迷彩服,S腰帶依然掛在腰際,不過他倒是已經將厚重的鋼盔從頭頂拿了下來,提在手中,臉上的表情看來也是帶著疲憊。

 

「換好裝啦!」小柯對著我道。

 

我:「嗯!你還不快去?等一下要用餐了。」

 

小柯將鋼盔放在地板,接著在我的身旁坐了下來:「你今天下午也未免太猛了吧?不過…今天也真是夠慘的了,我想瘋狗的心情保證糟透了!我看我們這幾天還是少在他面前晃來晃去,這樣比較安全一點。」

 

「也對。」伸了個懶腰,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吳連他…。唉!今天真的是…不過誰會知道呢?衛生連都幾百年沒下過基地了,總部事前沒有說清楚呀!我們哪會知道射擊測驗是要一個人用一把槍呢?」

 

小柯納悶地:「不過…營長也不知道嗎?還是他以為瘋狗自己會準備?」

 

我搖了搖頭:「如果吳連知道的話,他就一定不會犯下這種錯誤!你也知道的,他一向準備充分,而且做起事來一絲不苟。至於營長…我想他可能是真的以為吳連知道吧。」

 

「或許吧。」小柯起身走到販賣機投了兩罐飲料。他示意我自己拿一罐,而我選了其中的一瓶咖啡。

 

小柯又坐回到原來的位置:「我早就說過下什麼基地嘛?總部那些豬八戒還真以為我們是作戰部隊喔?他們也不先來探聽一下,像我們這種新訓單位的衛生連,哪有什麼兵力可言?光是處理接兵的事情都忙不完了!哪還有時間去搞那些無聊的基地?更遑論我們連上大部分的人,根本是整個師丟過來的重點病號!難道真要叫有心臟病和氣喘的人去跑三千?還是要叫斷過手腳的人去操課刺槍?我看倒不如直接快遞一張死亡證明書去給家長還比較快咧!」

 

通常面對小柯這種嘲諷式的玩笑,我總是會忍不住地笑出聲來。但是不知為何…今天我的心情…就是怎麼樣也好不起來。

 

我:「算了!反正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等到晚上晚點名時,我們不就知道接下來會怎麼處理了嗎?目前大家還是保持安靜一點,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在這個時間點被瘋狗咬到了,肯定是『非死即傷』!」小柯笑著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我先上去換裝囉!」

 

我點了點頭,然後一個人繼續坐在角落邊。但是不一會兒,我就站起身來,跳到圍欄上面坐著。

 

今天午後的射擊測驗…該說是個大烏龍呢?還是該說…吳連竟然會沒有將所有下基地的流程給完全掌握好?

 

靜靜地,我想著今天午後所發生的一切…。

 

 

午休時間過後,吳連吩咐許班帶三個人到軍械室中,取出了十二把槍。然後全連就浩浩蕩蕩地來到了野外射擊場上,準備接受下基地前的射擊測驗。而這所謂的十二把槍,則是經過我和吳連與蔣班三個人,一起在前幾天做過多次歸零射擊之後,所調整到最佳狀況的槍枝。

 

在大太陽下的射擊場上,我們足足待了將近一個鐘頭的時間,那些測考官們才姍姍來遲,還一邊談天說笑,一邊慢吞吞地走到現場。這次射擊的測考官與上次那批是不同的人馬。他們個個看起來全都是腦滿腸肥,不必多想,也知道一定是久坐冷氣房內的冷凍肉品。每個測考官的臉上全都是肥滋滋的贅肉,不但看了令人倒胃,就連身上穿的那套迷彩服,恐怕都還得去特別訂做才行。因為就我所知,以軍中目前現有的最大尺寸,恐怕是很難塞得下他們那恐怖的肥胖身軀。

 

或許是那些胖子測考官不耐午後的燥熱,他們一來到射擊場上,立即不客氣地要我們趕快開始打靶。營長在接到了比他階級還小的測考官發出來的命令,也立刻下令催促吳連趕緊安排場地。

 

照慣例,我和女軍官還是被排在最後的靶次,所以距離測考官們還算頗為接近。坐在矮板凳上,我聽見營長對那些死肥豬畢恭畢敬的言談,頓時就覺得心中有氣。因為那些人一會兒說這裡熱得要命,要營長快點幫他們準備一些冷飲。一下子又嫌我們連隊的動作太慢,簡直就是軍心渙散。我在心中暗罵著這些死豬玀。也不想想若不是他們具有評分的權力,以肩上那三根小小的棍子?憑什麼對有兩顆梅花的營長大呼小叫?

 

由於幾天之前,吳連就已經下過簽呈,請二營務必將射擊場內的雜草清除乾淨。所以現在射擊場的正前方可以看得一清二楚。第一梯次的六個人首先上場。他們聽聞口令,開槍射擊。六發子彈擊發出去,馬上就完成了指示。接著弟兄起身到一旁去做清槍動作。

 

轉過頭,我看了看電腦看板。很快地,第一批的成績顯示出來了。射擊的成果還算差強人意。兩個滿靶!分別是王班和康排。一個人拖靶,其它的至少都有打中了兩三發。

 

吳連見我東張西望,他對我悄悄地比了個手勢,要我專心看著前面。於是我將目光又移回到還揚著沙塵的靶場。

 

第二批的人緊接著上場之後,很快地也射擊完畢。他們照慣例到清槍線外做清槍,而第一批的弟兄則是將槍枝交給了第三批的射手。我正想跨到前面的小板凳上,將座位讓給康排他們時,後方突然傳來了大聲地斥責:「搞什麼鬼?你們在幹什麼?」

 

全連的人被測考官的聲音給愣得全都停下動作。

 

只見其中一名測考官走到吳連身旁:「你們搞什麼鬼呀?到底懂不懂基地射擊測驗是怎麼一回事?」

 

吳連一臉疑惑,完全不明白測考官指的是什麼。他看向了營長,而營長也趕緊地走了過去:「發生什麼事?」

 

測考官指了指場上的人員:「你們連上一共幾個人?」

 

吳連:「扣除掉支援別旅的醫官,現在場上的有四十個。」

 

測考官:「那麼你帶幾把槍來?」

 

吳連:「十二把。」

 

測考官一臉不悅地大聲叫囂:「你們還真是厲害!就十二把槍要全連使用呀?你們到底知不知道射擊測驗是要『個人』拿『個人』的槍枝去射擊?現在這樣,你們還測個屁!」

 

吳連不知所措地望向營長。營長連忙開口安撫著測考官:「不好意思!可能我們衛生連沒注意到!我們立刻派人去取槍!」營長轉身對著吳連:「還不快去!」

 

吳連趕緊宣布暫停計測。他連忙交代許班多帶幾個人回去取槍,而營長則是將測考官們帶到電腦看板的陰涼處,試圖要安撫那群豬八戒的情緒。吳連也尾隨在他們身後,不過樣子看起來有些狼狽。

 

測考官的其中一名似乎是抓準了這個機會,他不斷地奚落著現在軍中紀律敗壞,就是因為有像我們連上這種連最基本的常識都不懂的部隊,才會導致一般人對軍人產生不屑的想法。而營長則是一直在旁邊陪著笑臉,吳連的臉色卻是一陣青一陣紅地,站在那邊,默默地不發一語。

 

測考官說到一半,他忽然抱怨起來:「渴死了!連個水都準備不齊。這麼大熱天的…。」

 

吳連聽見測考官的話,他連忙喊了我的名字。我則起身走到了他們的身邊。

 

吳連對著我道:「麻煩你先去營站買點飲料過來,錢到時候我會過去結清。」

 

其中一位測考官忽然脫口而出:「他媽的!動作怎麼這麼慢?你們取槍到底要取多久?」

 

眼神一凜,我對著該名測考官道:「長官!請你別講髒話!」

 

測考官彷彿被我這個小小的下士給嚇了一跳!他先是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在場的營長和吳連,忽然間,他大聲地吼叫道:「他媽的!你說什麼?」

 

「報告長官!請你別講『髒話』!」冷冷地,我又說了一次。

 

這重複的一句話,讓整個射擊場內瞬間靜得鴉雀無聲。連長和營長面面相覷,而測考官們也沒有半個人多說一句。

 

我轉身對著吳連:「我走了。」

 

當我轉身要離開的時候,那名測考官站起身發著飆:「你他媽的是誰呀?一個小小的下士?你講那什麼屁話!」

 

停下腳步,我斜睇著該名軍官:「報告長官!我只是『請你別說髒話』如此而已。如果你覺得…。」

 

吳連突然一把將我拉了過去。營長這時也跨出一步,阻擋在我和測考官之間:「李班!你先去營站買喝的!」營長接著對測考官一改之前禮貌的態度,口氣變得異常地嚴肅:「不好意思!可能是我規定營裡的軍士官們不准說『髒話』。這是我當初下的命令!也是為了部隊在軍紀上的要求!所以如果他有得罪之處,還請各位見諒。關於他的態度,之後我會對他嚴加管教!」

 

其中一位沒有說過話的測考官見場面變得有些尷尬,他連忙對著大家打起圓場:「好了!好了!沒事了。營長!您別這麼說嘛!大家多等一下,沒關係的。對了!營長你也來這兒休息一下呀,外頭太陽大著呢!」

 

營長對著吳連點了點頭:「再派個人去軍械室看看!叫他們動作加快!」

 

吳連隨即接著推了我一把:「快去營站吧!」他悄聲地在我耳邊加了一句:「快走!」

 

我瞥了那群測考官一眼,然後才走回部隊當中,找了一名女士官陪我一起去營站,離開了那險些『擦槍走火』的場地。

 

接下來的測驗,許班取了足夠的槍枝回來,交給每個人一把槍枝。隔了一會兒,打靶開始繼續進行,測考官們也不再和之前一樣抱怨東抱怨西地。他們全都安靜地坐在營長身邊。反倒是營長恢復成他那一貫爽朗的口氣,與測考官們聊起他在總部時的老友近況。

 

終於好不容易測驗結束,連上的整體成績還算不錯。雖然大多數的槍枝並未做過精準的歸零射擊,但是少了上次的雜草叢生,視野畢竟寬闊不少,連帶著拖靶的人數也減至了個位數。當二營士官將器具收拾完畢之後,我們的部隊也跟著拉回了營區內。

 

 

坐在圍欄上面,我想著自己下午那脫口而出的唐突言論。現在想來…其實自己還真有些心有餘悸!

 

當時我那直言的態度,惹得測考官對我怒目相向。我的心中雖然有些害怕,卻還是依著自己憤怒的情緒,忘卻了那些豬玀們畢竟是掌管連上受測成績的執行官。即使營長適時地介入其間,幫我擋下了可能會有的劫難,不過當時吳連的臉色卻也難看到了極點。

 

拉回部隊的途中,營長和吳連邀了測考官去營站用餐,吳連則是把隊伍交由副連長帶回營舍。解散部隊之後,軍官們就全待在中山室裡開會,把其它瑣碎事物都放給值星班長去全權處理。很意外的!副連長沒有對我說些什麼,反而是其他的士官好像在回來之後,一直與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唉!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做事怎麼老是不懂得要瞻前顧後?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恣意放砲?現在又給連隊搞出了這個大問題來…。

 

吳連…他是怎麼想的?連上受測的事情,不知是否會因為我莽撞的態度而有所影響?營長…他又是怎麼看的?他會對我這次頂撞總部長官的行為,做什麼樣的處置?

 

當我還在想著這些問題時,恰巧看見營長從一樓營舍的穿廊經過。我連忙跳下圍欄,趕到了營長面前。

 

「營長…。」我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營長停下腳步:「怎麼了?有事嗎?」

 

「我…。」我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下午失態的言行。

 

營長見我沒有說話,他笑著摸了摸我的頭:「你呀!還是和以前一樣,老是喜歡惹是生非!」

 

聽見營長的話,我的頭垂得更低了。

 

「沒事了!放心吧」營長笑笑地:「衛生連的成績還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另外…我會和我過去在總部的老同事們聯絡一下,順便談談關於你們連隊下基地的事情。」

 

「我…!」雖然我還想說些什麼,但是我卻發現自己找不到適合的詞彙,來表達此刻內心的感受。

 

吳連這時也從穿廊走了過來。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對著營長:「測考官已經離開營區了。」

 

營長:「那麼你先回連上吧!晚一點再來營部找我。」營長說完話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接著往營部的方向離開。

 

「走吧!上去了。」吳連對我說了這句。不過他沒有像過去一樣搭理我,就直接自顧自地踏上樓梯。

 

站在原地,我看著吳連那雙低垂的肩膀。一向神氣的他,這時有如鬥敗的公雞,失去了慣有的那抹神采。而我的心…卻像是緊緊地揪在一團,被一種說不出來的情緒不停地佔據著。

 

這種感覺…有點像是…?

 

沒有繼續想下去,我只是任由自己的腦袋空空地,走到集合場上,等待著部隊稍後集結的命令。

 

晚點名時,吳連並沒有出來集合部隊,改由副連長出面做代表。副連長對大家今天的表現給了正面的評價!也希望大家今後能夠繼續加油努力。在互助組討論時,我不經意地往連長室的方向望去。突然!我看見了一張臉出現在那兒。

 

吳連低著頭,往我們的方向看了過來。我們兩人持續對望了好一會兒,直到部隊重新整理過後,我再次抬頭又往同個地方看去時,吳連卻已經消失在那裡了。

 

副連長最後交代大家不管下基地的成績如何,弟兄們仍要小心謹慎!按部就班!一切規矩照舊,每個小細節都馬虎不得,然後他才宣布了隊伍解散。

 

回到寢室,我換上了迷彩服,準備接替第一班衛哨。但是晚間九點五十分的時候,我來到了衛兵桌處,連長室內卻瞧不見吳連的蹤影。詢問了交班的衛兵,我才從他的口中得知吳連在部隊晚點名時,已經先去了營長室。他臨行前也交代了今天的公文,全部都先轉交給副連長批閱。

 

等到公文收集完全,我拿到了副連長室,敲了敲門:「報告!」

 

「請進!」

 

我將公文放在副連長的桌上,然後對著副連長道:「副連長!連長他…他今晚為什麼沒有出來晚點名?」

 

「喔!營長找他去商討基地測驗的事。」副連長拿出一根菸遞給我。

 

「不了!我在站哨。」我拒絕了副連長的好意。

 

副連長看著我,他關心地:「你還好吧?」

 

我苦笑了一下:「該說什麼呢?你覺得…我現在…算好嗎?」

 

副連長又將菸遞向我,而這次我接了下來。

 

副連長這次反倒一反常態,他嚴肅地:「你別想太多!其實今天營長對那些測考官也很不滿,不過礙於他們是這次的評分官,所以也不想跟他們計較太多。要不是你那時把場面搞成那樣,我想營長後來也不會故意對他們說那些話吧。」

 

「那…你們今天下午在中山室開會時,有說些什麼嗎?」我問。

 

「就討論下次測驗該準備些什麼呀!幹嘛?你以為又要再開一次人評會呀?怕啦!」副連長開著玩笑。

 

我抿了抿嘴,不去理會副連長這個冷笑話:「那連長他…他還好嗎?他有沒有說些什麼?」我想知道的是吳連的心態,至於其他人的意見,說實在話,我才懶得去管。

 

「這麼關心他呀?好歹我也是衛生連的副連長耶!你都不問問看我有什麼想法嗎?」副連長抽了一口菸,又變回我習慣的那副嘻皮笑臉。

 

「唉呦!你很討厭耶!人家在跟你說正經的,你不要一直拐彎抹角嘛!我現在是在站哨耶!」我硬逼著副連長,要他透露一點吳連的訊息給我。

 

「好啦!不鬧你了!」副連長收起笑意:「你說呢?以他那實事求是,精益求精的做事態度,我想他一定很不好受吧。不過…我想營長應該也不會太去責難他吧!畢竟吳連他老爸的官階,比營長那兩顆砲還要夠力喔!」

 

「還夠力?」我訝異地:「你是說…吳連他爸也是『軍人』?」

 

「對呀!別跟他說是我說的喔!他一向不喜歡提那檔子事,大概…也是想要避嫌吧。」副連長解釋道。

 

「嗯!我知道了!那…我先去衛兵桌那邊囉!」向副連告辭之後,我回到了衛兵桌前。

 

直到我下哨為止,吳連都沒有回到連上的營舍來。對下一班衛兵交接了口令之後,我回到了寢室內,換下服裝,躺在自己的床上。

 

 

一整個晚上,我整個人翻來覆去,就是怎麼也睡不安穩。我拿出了隨身聽,試圖聽點音樂,讓自己的精神放鬆一些,但是心中那股持續低落的情緒,卻一直盤旋不去。直到熬到了四點多,我終於還是決定起身到外頭抽根菸,讓自己稍微平靜平靜。當我走下樓梯,準備到一樓的販賣機投一罐飲料來喝時,一個小小的人影也出現在那兒。一開始我還以為是住在病房裡的新兵,但是那個人卻開口喊了我的名字,一看之下,我才發現原來是林醫官。

 

 

我:「寶貝!你怎麼還沒睡?」

 

林醫官:「剛剛有個新兵發高燒!所以我過來這裡看一下他的情形。」

 

我:「那個新兵還好吧?」

 

「嗯!穩定多了。如果持續高燒不退的話,明天一早再出車也不遲。」林醫官接著問道:「要喝什麼?」

 

「嗯…咖啡好了。」我道。

 

林醫官笑了笑:「我看你今晚是不打算睡了!」我沒有答腔,單手接下了寶貝請我喝的飲料,然後和他走在集合場旁的花圃處,坐了下來。

 

林醫官:「怎麼了?看你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我將自己身體的情形和寶貝說了一遍。寶貝關心地:「你是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情形的?」

 

我歪著頭想了想:「大概是…傍晚之後吧?」

 

林醫官:「不會是你的肺又出問題了吧?」

 

「不是啦!那種感覺和之前的不太一樣。」我試圖闡述著自己的狀況:「我是說…應該說是…我的心情不知道為什麼…很低落。今天下午的事你也看到了,我的壞脾氣一時改不過來,下午那場衝突…其實是可以避免的。不過…。」

 

林醫官喝了一口綠茶,他輕聲地:「我聽說營長和連長都沒有追究了。不是嗎?」

 

我:「唉!我知道呀!不過…我不會講那種感覺…很不舒服!好像是心被揪在一團!有點痛…又有點像是…被壓住…唉!很難去形容就是了!我…。」

 

「你以前也有過這種感覺嗎?」林醫官像是問診般詢問著我。

 

「以前嗎?」我試著回想著過去自己是否有這種經歷…。突然!我像是想起了什麼:「有!我以前和…。」

 

林醫官像是發現了病症:「和什麼?」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

 

面對著寶貝,我有點不太好意思啟齒。因為那是以前每次和戀人吵架時,我的身體總會出現的一種情況。彷彿就像是心臟不斷地被尖銳的針給刺痛的感覺。

 

我趕緊叉開了話題,望著天上的星星:「今晚星光很亮喔!」

 

林醫官似乎感覺出我並不想對剛才的問題談論下去,於是他也順著我的手勢望向那片星空。接著他順口道:「你現在指的那顆星是牧夫座的大角星。它和鄰近的室女座的角宿一樣,各為一等星。」林醫官又指了指一旁的一顆星星:「那顆呢?它是大熊星座其中的一顆!著名的北斗七星,也是大熊星座的一部份。北斗七星中,除了第四顆是三等星之外,其餘的六顆都是屬於二等星。從大熊座勺口的兩顆『指極星』延長兩星五倍的距離,那個就是小熊座的北極星。」

 

林醫官的手在夜空中比劃著:「小熊座是天球最北端的星座,整年都在天球北極附近。這個星座中的主星是北極星,也就是一般人用來尋找方位的重要星星。它的光度也是二等級。」

 

我訝異地望著林醫官:「哇!你好厲害喔!你怎麼都知道呀?」

 

林醫官微笑著:「我在讀大學時有參加過社團,所以對星象有一點粗淺的認識。如果你興趣的話,我下次休假可以帶幾本書來借你研究研究。」

 

從口袋裡拿出菸來,點上一根之後,我換坐到了下風處:「寶貝!天上的星星…都是恆星。對不對?」

 

「嗯!」林醫官:「沒錯!會發亮的星星,都是恆星為主。」

 

我望向林醫官:「那麼…它們的光芒…永遠都不會消失囉?他們現在都還是存在著吧?」

 

「其實…也不一定。」林醫官想了一下:「你知道目前為止最快的應該是光速吧?」

 

我點了點頭。

 

寶貝接著解釋:「光每秒的速度,稱之為光速。光每秒可走三十萬公里,相當於環繞地球七周半。光年是指光一年所走的距離。它是距離單位,不是時間單位。在我們所屬的銀河系中,大約有兩千億顆各類不同的星種,雖然複雜,卻又以一定的秩序不停地在運轉著。我們現在所看到的星光,是不知道多久前就散發出來的,它們就像是在宇宙間不停地旅行著。」

 

靜靜地,我聽著寶貝的說明。

 

「你可以想想看!光每秒就可以環繞地球七周半,那麼光一年所走的距離又有多遠呢?」寶貝停了一會兒,讓我先去消化他剛才所說的理論。然後他又開始講解道:「我們現在抬頭看見的每顆星星,都可能是像銀河系一樣大的星系,甚至有可能是比銀河系更大的星系。所以…。」

 

「所以…我們現在看到的星星,它雖然閃著光芒,不過其實…它可能已經不存在了。是嗎?」我輕聲地說出了這一段話。

 

林醫官忽然像是領悟到我想說的。他靠向我的身邊,摟著我的肩膀:「或許…是吧。」

 

「那麼…我所看見的一切,不過都是…『幻象』…。是嗎?」我再次抬高頭,望著天上的星星。

 

林醫官安撫著我:「但是他們確實是『真真實實』地存在過!這樣…不就夠了嗎?」

 

我想寶貝已經瞭解我『真正』想說的了。

 

我的星星它…不見了!我現在看見的…不過只是一段過往雲煙。我懷念的星星他已經不在了!它不過就是一片海市蜃樓…一直浮現在我自己的心頭。而我…卻將它留在內心深處,不肯去正視『它』…早就已經『不在』了。

 

站起身,我又點了一根菸。然後仰著頭,看著逐漸天明的星空。

 

現在的天空已經慢慢被淡淡地光芒所籠罩。東方開始亮了起來!金黃色的光,染亮整片天際,它遮蓋了星星的光芒,也掩住了月亮的光輝 。

 

林醫官走到我的身邊:「天…要亮了。」

 

「嗯。」我正對著東方。

 

林醫官順著我看的方向,望著一顆發著光和熱的星體。他緩緩地:「恒星是藉著核融合反應發出光和熱的。我們身處在銀河系裡,離我們最近的恆星是距離地球一億五千萬公里。它比其他的天體更加接近我們,也離我們最近。你…看到了嗎?那就是它!」

 

我凝視著寶貝所說的那顆恆星。

 

林醫官:「衛星自己並不會發光!也就是說,月亮自己是不發光的!它以一定的軌道,不停地繞著行星運轉。我們之所以可以看見月亮所散發的光芒,完全是因為…。」

 

「我知道!」我接下寶貝未說完的話。

 

一棵生長茂盛的樹木,遮蔽住了衛兵桌的所在地。我的眼神穿過葉片之間,看見一個身影就站在哪兒。他穿著短袖內衣,一個人孤伶伶地佇立在營舍中央的走道上面。

 

吳連的頭抬得高高地,他正望向西邊…。渾然不知我和林醫官就待在一樓的花圃旁邊。因為…他正在觀看著一顆即將消失在天際上的衛星。

 

「是因為…。」小聲地,我說出了我所知道的答案:『太陽!』

 

『星星』終究還是化為了短暫的光輝。

 

然而『黯月』為何仍在原地徘徊…若隱若現?

 

東方逐漸亮起的那一瞬間!金色光芒開始驅走無盡黑暗。

 

晨光劃過蒼穹!星光終將隱滅!

 

而『太陽』…取代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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