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十字軍~第一部

第二章~生命~

 

在內心深處…愛情…對我有著什麼樣的意義?

在肌膚表層…愛情…又留下了什麼樣的傷口?

 

帶著惆悵的心情,我回到了部隊。

 

 

我比預定收假的時間還提早了三個小時抵達營區。對我來說,之前在這個連隊不過只待了短短一個星期,說實在的,連上人員的編制到底有哪些?其實我一點都不清楚。當我將黃埔背包暫時安置在士兵寢室的地上後,我便向一位站在走廊上從沒見過的排長報到。當時連上大部分的人都離開連隊到外面出公差,只剩幾個文書還留在連辦室裡作業。於是排長便吩咐我先到樓下的醫務所裡幫忙醫官看診拿藥。在醫務所忙了將近兩個小時,那些新兵病患才由別營的班長帶回去各自的營區。稍稍有了空檔,於是我向醫官報告想去投個飲料休息一下,而醫官也允准了。站在樓梯的角落,我喝著剛拿到的飲料,這時連隊的人員也陸續回到了連集合場,於是我連忙將飲料放在一旁,匆匆加入了部隊當中。

 

接下來的時間,我和菜鳥一起去打飯、收拾餐盤、洗澡、打掃中山室。很快地,時間就到了晚點名的時刻。連長點完名後,簡單地宣布了一些交代事項,原本連隊應該是要就地解散,但是值星排長卻突然將全連給留了下來。我被值星排長直接點名出列,他開始當著大家的面斥責我一回到營區,怎麼不懂得去幫忙其他的人,還躲到角落一旁偷懶摸魚。當場我向排長解釋了自己是到醫務所裡幫忙,而且還是另外一名排長交代我的,但是當初那位排長卻說他自己並不記得有這麼吩咐過我。值星排長在聽完兩造說法之後,最後只是口頭上告誡我,將來不管如何都不能再次任意地脫離部隊掌握,而這件事也看似就此落幕。不過…在心中我卻是暗自叫苦,想不到才第一天回到部隊,我這麼快就已經變『黑』了。一些稍老的學長在晚上床點之後,也依老賣老地將我叫下床立正,還向其他人訓斥我都下部隊這麼久了,竟然還搞不清楚連隊狀況。接著又交代其他和我梯數差不多的弟兄,千萬不要像我一樣不長眼,犯下相同的錯。那時的我並沒有再多做任何辯駁,畢竟以當時的情況,我心知肚明多說也是無益,那只會讓自己更落入強詞奪理的難堪窘境,而這一天就也這麼過去了。

 

接下來的日子,我總是被派去做一些最骯髒,最吃力不討好的工作。而我也知道其實這是有人故意要整我和另外一位與我一起受訓的同袍。因為…就在我回到連上的第一天晚上,已經『有個人』偷偷地給了我一些暗示。

 

部隊中的班長是由兩種方式所產生的。一種是所謂的校選預士,也就是還在新兵階段就被直接選中準備受訓。而另外一種,就是下了部隊之後,才被連隊指派去接受受訓的。像我這種預備士官將來不但可以升上一級,受訓的地方比起來連隊又相對輕鬆,加上還能脫離那三個月最辛苦的菜鳥生活,因此連上有幾名和我梯數差不多弟兄心中老早就有些眼紅,更在我和另一位同袍要回營之前,就已經事先想好了計畫,要釘一釘我們兩個,打算先給我們來個幾次下馬威。我的個性本就倔強,雖然事前已經接到有人給過警告,但是我也不想才一回來部隊沒多久,就和連上的弟兄們弄得不愉快,於是都盡量耐著性子,打算就這麼得過且過。直到…後來發生了那一件衝突。

 

某日午休,我和一起受訓的人被同梯叫到廁所,只因為上午出公差時,他犯了一點小錯,同梯們就聚眾將他集合過去開始痛罵一頓。由於事不關己,加上我不喜歡他們那種自以為是態度,雖然是看不慣他們的無理作風,但也不想被捲入事件當中。畢竟如果只是一對一的單挑?我可不怕。但是一次惹毛一大群人?我也知道對自己將來要在連隊裡立足也不見得有利。於是我表明了對這種無意義的集體霸凌毫無興趣,想要先回寢室休息,但是他們卻怎麼也不願意讓我離開。我堅持著這不關我的事情,還是執意要走,就在我懶得再多費唇舌,轉身的那一瞬間,突然一顆拳頭就這麼揮過了我的肩膀。反射性地,我回身就要加以還擊,而圍觀的人見狀,也連忙將我和揮拳的人給拉了開來。一時間,整間廁所的氣氛冷到極點,大家似乎都沒料想到場面會演變成拳腳相向,全部的人只是傻在原地,似乎也不知接下來究竟該如何是好。

 

過了半响,我用銳利的眼神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接著口氣冰冷地:「你們聽好了!我的申訴期限有一年,在這一年裡面,你們最好全都不要惹我。」接著轉身揚長而去。

原以為這只是連隊弟兄插槍走火的插曲,應該會就此結束,誰知道當天下午,不知哪個無聊的人跑去向長官打了小報告,於是午休才過不了多久,我就被輔導長給叫去他的寢室給好好地輔導了一番。但是本著不想將事情給鬧大,我還是沒有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向輔導長報告,只是簡單地說是彼此有些誤會,並且請輔導長不必在意。

 

過幾天,放了假,我也回到了家中。

 

用過晚餐,家人全都出門各自去朋友家串門子。我一如往常地在家中聽著音樂。直到一通電話…將我拉回到五年前那段痛苦的日子!我的初戀情人不知為何當天竟然打了電話給我。他告訴我前陣子他已經離婚了,孩子歸他老婆。他問我現在過得好不好?而我只是簡單地回應了他的問題。

 

我…是知道他打電話來的用意的。

 

五年了…他是來實踐自己當初對我所下的承諾。但…五年?是呀!時間都已經過了五年!而我…已經變了。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無憂無慮的單純少年,在這五年的歲月裡頭,我交往過一些其他的人。我和他們有過交集,最後…仍是無疾而終。而在過了五年之後,他終於想到了我?難道…他還希望和我在一起嗎?就在他還沒來得及提出請求時,我率先開口告訴了他:「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沒有再多說些什麼,只是保持著沈默。我淡淡地祝福他,希望他能保重。然後輕輕地掛了電話,接著疲憊地癱坐在沙發上頭。

 

我的心靈在當時只覺得空空蕩蕩。然後,我想起了受訓的他。考慮了好一會兒,我還是拿起了電話,撥出了數字,那個在當時已經被丟棄的紙張上面,那一串其實早被牢牢記住的那串號碼。

 

電話是被一位婦人接起來的,我想應該是他的媽媽吧。我向婦人表明自己是他受訓時所認識的朋友,想約他出來見面,打個電話看看他在不在家?而婦人接著對我說他當天人在部隊裡面沒有放假,於是我說了有空會再和他聯絡,然後就掛了電話。

 

蜷伏在沙發上的我,整個人失神落魄地躺著。心…是空的,人是…倦的。失去了愛情,沒有了一切,我的心裡忽然變得沒有太多感覺。只想著:人…活著…真的好累。

 

不知過了多久,抬起頭,我望向客廳牆上的時鐘。想不到不知不覺中已經晚上十二點半了。我慢慢地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間,將桌上的耳機給戴上。耳中聽著音樂,我的腦裡卻沒有記住任何的旋律,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我的腦海:世界上的一切對我而言…似乎都沒有太大的意義吧。我的嘴角浮現出淺淺地一抹微笑:或許一切到頭來…仍舊甚麼都只是…『空』的!

 

恍恍惚惚之中,我打開了抽屜。右手拿起了之前愛用的那一把美術刀,我在左手腕處迅速地劃了下去。

 

沒有痛的感覺?怎麼會…沒有『任何』感覺?

 

切口滲出了血絲,我看著傷口緩緩地流出血液。然後思考著:難道…沒有切中動脈?我將美術刀緩緩地再次放到傷口處來回地切割,向下,然後深入。

 

可以感覺到了!是的!我感覺到了!刀鋒兩邊的皮肉正被不斷地切至更加底層,我可以感覺到兩邊皮肉在刀片滑動時的摩擦力道。但是…為什麼我的心…卻還是沒有任何一絲疼痛?連我的身體也感覺不到任何的痛楚?為什麼?為甚麼…我都切割到如此深層的地步…卻仍然還找不到受訓時所說的動脈?靜下心來,我仔細地觀察著被割開的傷口,這時姊姊養的兩隻貓卻突然在我的門外喵喵地叫個不停。好一會兒後,我見牠們沒有離去的跡象,只能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起身開門,走到姊姊的房間。看見牠們跟來,我拍拍牠們的頭,餵了一些飼料之後,接著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坐在椅子上,我整個人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昏暗的燈光,無聲的空間,我看見了桌上擺放了當時在受訓時多拿回來的針筒。拿起針筒,我看了看,不知怎麼地,突然就從自己的血管裡抽出了二十CC的血液。血液看起來濃濃的,熱熱的,暗紅色的液體似乎有種詭異的瑰麗美感。我起身走到櫃子裡拿出一張過去買的畫紙,接著坐在地上,一滴滴地將其滴在紙張上面。很快的,針桶內的血液就給滴完了。我再抽了一管,又抽了一管。血液慢慢地滲濕了純白的紙張,然後開始蔓延到地板上面。我整個人也開始覺得自己似乎變得輕飄飄地。我累了…倦了,好想好好地睡上一覺。但是我仍然坐在地上,看著血液在地板上面不斷擴大。我的腦中沒有多餘的其他想法,只是專注地重複著這抽血,滴落的動作,然後看著血液流動時所產生的不規則圖形。直到我的肩膀忽然被一個人猛力的搖晃著,我才抬起頭來看見一張模糊的臉孔。但…我看不清楚來者何人?也或許…當時的我也覺得究竟是誰大概也不重要吧。我再次低下了頭,重複著之前的那些動作…。

 

最後…我彷彿聽見姊姊在敲打著爸媽臥房的房門,不知在大聲地嚷嚷些什麼?

 

她…在說什麼?我…聽不清楚!而且…我的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

 

我想…我真的累了。所以…就讓我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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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ulaul0228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