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en Lee的部落格

有些『真實』對人所造成的影響，是一輩子都難以忘懷的傷痕！有些…卻只會帶來暫時性的強烈痛楚。
 
小曹情人節的失約，對我來說…究竟該算是屬於前者？還是後者？
 
我…愛他嗎？他…愛我嗎？在當時…我們兩人之間…或許根本就談不上愛不愛的問題。即便如此，他對我所造成的傷害…還是『存在』的！
 
而我呢？或許…我也在他的身上，狠狠地劃下了那一刀吧！
 
『互相傷害』，似乎已經變成人與人相處時，必定會存在的重要一環！甚至所有的人們，相處到了最後…都難逃這個難解的宿命！
 
不論雙方…愛與不愛…『皆然』。
 
 
紅十字軍~第二部
第十五章~挑釁~
 
『部隊起床！』
 
一句宏亮的喊叫聲，打破了連上弟兄們的好眠。也正式宣告了繁忙的一天，即將就此展開！
 
伸著懶腰，我打了個哈欠。啊！好想繼續睡喔！如果能夠繼續躺在棉被裡頭，真不知該有多好？我想…那一定是在當兵的生涯之中，最幸福不過的一件事了！
 
這幾天，我老是在營區外面趴趴走，不是和吳連到別旅去教新兵CPR，不然就是和副連長驅車到軍醫院中，處理師部的醫藥補給作業。雖然平時的我並不喜歡離開部隊到處亂跑，但是自從情人節過後，能夠多出去營區外面走走，總比老是待在連隊裏面好吧。至於原因呢？我已經不想再去多提了。
 
只要能夠避開和小曹單獨面對面相處，連上還有什麼樣的工作，是我不能去做的呢？更何況…這不就是我現今最大的目的嗎！而且衛生連的業務本來就不粗重，來到部隊這麼久了，連上的一切事物，我老早就已經駕輕就熟，沒什麼能難得倒我的。
 
伸完懶腰，我順勢翻了個身，看著還躺在自己身旁的人兒。
 
他的雙眼還是閉著的，但是一隻手卻不老實地放在我的腰際上。
 
真是的！從昨晚睡著後，一直到現在，他的那隻手還給我放在『老地方』不肯離開。雖然這樣並不會影響到我的睡眠品質，但是我還挺不習慣被人這麼相擁著直到天明。不過…這幾天和他相處下來，我發現睡在身邊的這個人，其實也還算不錯，並沒有我當初想像中的那麼討人厭！或許是之前我打從一開始時，就排斥跟他有太多的接觸吧，不然像這樣偶而與他聊聊天，倒也還蠻愉快有趣的呢。
 
我將他的手輕輕地移開自己的身體，然後拍了拍他的臉頰，小聲地：「嗨！該起床囉！」
 
他總算是慢慢清醒過來，不過卻也翻了個身，將我反壓在他的身體下方。
 
「天啊！又得起床了！昨天搞公文都忙到快十二點多。唉！啊……。」他又打了個哈欠，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剛剛才從冬眠中甦醒的胖胖熊。
 
「我要起來了啦！」我嘟起嘴來：「今天一早我還要帶隊到一營去教CPR耶！你還不快點讓開？我要直接去換裝了喔。」
 
他搔了搔我的頭髮，然後在我的臉上輕啄了一下：「你喔…。」
 
伸出雙手將他扳倒，這次換成了我在他的上面：「我什麼我？應該是『你』才對吧？還不快點起床！」我用著手指掐了掐他肉肉的臉頰：「我今天可不用去早點名！不過你還是要的喔。好了！快點起來了啦！很多人都已經下去連集合場了耶！」說完話後，我從他的床上一躍而起，走回到自己床位旁的內務櫃，準備換上迷彩服。而他也開始折著昨晚兩人同床共枕的那床厚棉被。
 
換好服裝，我蹲在床沿，穿著黑色的大頭皮鞋。而他也坐在自己床邊，套上了白色的運動鞋。
 
衛兵小柯這時下了哨，他走進士兵寢室，看見我們還待在裡面，於是催促道：「行政！你還在裡面啊！還不快點下去？陳班已經準備要集合部隊囉！」
 
行政咕噥著：「好啦！好啦！我這不就要下去了嗎？」他起身離開了室內。
 
小柯將S腰帶卸下，放在鋼盔上。寢室裡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他走回到自己的床位邊坐了下來，對著我道：「你最近老是到別人的床鋪睡，我一個人睡兩張床。可真是舒服！不過要是哪天長官來查房的話，發現你老是東睡西睡的，到時候你可就慘了！」
 
「你覺得…我會怕吳連來查房嗎？」我從內務櫃中，拿出前幾天到營站買的咖啡，將其中一罐丟給了小柯：「我到連上這麼久以來，也只見過他來查一次房而已。至於師部的那些長官？我看就算了吧！他們才懶得來看咧！」
 
小柯揚了揚眉：「喔？這麼有把握？」
 
我的眼睛閃動著狡黠的光芒，直視著小柯：「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做沒把握的事！」
 
 
用完早餐後，我直接先到樓下的醫務所，和今天負責教學的林醫官討論等會兒上課的流程，然後才又上樓找了阿福、阿桂、還有另外四名弟兄做這次教學的助教。當我們還在樓梯間整理器材時，小曹突然出現在一樓走廊，往我們這裡的方向走來。他的身上穿著成套的迷彩服、頭上戴著軍用小帽、手裡還拿了一個綠色的背包。
 
阿福：「曹班！你要去哪？」
 
「嗯…？喔！我要去一營處理參一的文書作業。」小曹看起來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那我們可以一起走呀！」阿桂肩膀上扛著一卷用塑膠布製成的教案。
 
小曹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他的眼神也沒有顯露出任何特別的情緒。
 
避開了小曹的目光，我轉身對著在走廊上集合的弟兄：「東西拿好了嗎？十分鐘後準備出發！想要上廁所的人現在趕快去，不然到了那裡之後，我就要直接開始上課囉！」
 
阿福聞言，聳了聳肩，他對著小曹：「好吧！曹班！那你先去吧。我們等一下才會走。」
 
小曹只是對著阿福點了點頭，一個人離開了。
 
 
一營二連的連集合場上，圍坐著將近有一百名的新兵戰士。二連的士官們已經離開現場，將維持秩序的責任，交由我們衛生連的弟兄負責。林醫官是今天教學的解說者，阿桂負責翻動教案本，其他弟兄我則安排他們先在樓梯間等候，也准許他們可以去買些飲料。
 
寶貝在一旁講解完CPR的原理和步驟之後，開始由我和阿福兩人共同搭檔演出，做一次完整地正確示範。
 
躺在地上，我的膝蓋夾緊、腳跟靠攏、雙手緊貼在身體兩側。這是CPR教學時，身為病患的基本動作。一向扮演操作者的我，今天把這個機會讓給了阿福。
 
這幾天並沒有下雨，所以操場上的雨水早就已經乾了。地板現在躺起來涼涼地，還蠻舒服的。我仰望著天上飄動的白雲。已經很久都沒有用這樣的角度去觀看天空了！雙眼有一種突如其來的腫脹和暈眩感，似乎是因為瞳孔還在調適當中。
 
天空是藍的！好像無邊無際。我的腦袋是空的！沒有去思考任何事情。
 
 
第一動：『解開全身束縛』！阿福將我戴在頭上的小帽脫下，接著將我腰際上的銅鐶解開，再把迷彩服上的扣子一一解開。
 
第二動：『檢查有無呼吸！檢查有無脈搏！』阿福低下身，將臉頰靠近我的鼻間，然後將手指放在我的頸部三分之二處，按壓著脈搏。
 
第三動：『清除口腔異物！』阿福將我的頭顱側擺，嘴巴拉開，做出掏出異物的動作，再將頭給擺正。
 
第四動：『開始做人工呼吸！』阿福將我的額頭下壓，下顎抬起。然後低下身子，和我保持著三公分的距離，接著做出嘴對嘴的吹氣動作。
 
這時站在旁邊的阿桂向前移動一步，準備將教材翻到即將解釋的下一頁。但是他的右腳卻粗心地踢到了仍舊採著跪姿的阿福。毫無防備的阿福一時重心不穩，他的身體在受到外力的碰撞之下，向前傾倒，直接就往我的身上壓了過來。我連忙伸出雙手試圖阻止阿福的跌勢，但是為時已晚！阿福極力想要保持著平衡，仍是來不及了！
 
說時遲！那時快！最後只見我和阿福兩人雙雙抱著彼此，一人在下，一人在上，彼此的唇已經緊緊地相貼在一起。
 
林醫官見狀，連忙趕過來將阿福攙起，而阿桂則是傻傻地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坐在我們四周圍的二連新兵，早已在一旁笑成一團，我則滿臉通紅地快速爬起身來，想藉以掩飾自己的窘態。
 
就在慌亂之中，我的眼睛不經意地撇見了一連樓梯間的窗戶旁，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兒抽著菸。
 
是…是小曹！
 
我和小曹四目相對著。我可以感受到他的眼睛所冒出的陣陣怒火。而我的心…竟然膽怯了起來。一股心虛的念頭，立即充斥在我的腦海中。
 
小曹他…他有看見剛才的那一幕嗎？我和阿福剛剛是因為…是因為阿桂不小心…所以才會…。我在心中默默地替自己解釋著。但是我的念頭突然一轉！
 
我…我在怕些什麼？我和阿福又不是故意的！更何況小…小曹他憑什麼用那種眼神看我？原本心中的怯懦，這時反而因小曹臉上不悅的表情，起了反彈效應！
 
咬了咬唇，我接著轉身對著阿福：「你還好吧？手有受傷嗎？」
 
阿福面紅耳赤地：「還好啦！只…只是嚇了一跳！對不起！我…我…。」
 
「沒關係！我知道的！」我安撫著有些不好意思的阿福，然後又瞪了莽撞的阿桂一眼，接著才轉身面對仍在喧鬧的新兵們。
 
刻意裝出兇狠的眼神，我假裝環顧四周，用著嚴厲的眼神鎮壓這片騷動。而新兵們也被我嚇得瞬間全都安靜了下來。
 
小曹仍舊依靠在那個窗口邊抽菸。
 
『他』還在注視著我！現在…我該如何處理眼前這樣的狀況？我…。
 
一個小小的詭計，在我的心中成了形。
 
 
「你們笑什麼！有這麼好笑嗎？」我佯裝生氣，然後掃視全場。等到確定鴉雀無聲之後，我才緩緩地微笑道：「看樣子…剛剛的『示範』…你們看得還蠻過癮的嘛！是不是…還想『再看』一次呀？」
 
一名新兵突然從中冒了出來，他帶頭大喊著：「安可！安可！安可！安可！」接二連三的附和，全體暴出如雷的掌聲。現場又陷入了一片瘋狂的場面。
 
『正合我意』！我的嘴角浮現出冷笑。
 
「好吧！那…我就從你們裡面挑一個人出來囉！」我假裝一副受寵若驚，但又有些無奈的樣子：「不過表演完『親親』之後，大家要乖乖地給我上課喔！」我說完話後，來回踱步在人群之中挑著人選。最後我走到帶頭起鬨的新兵面前，拉起了他。
 
我作勢向前看了看他，然後伸手在新兵的臉上輕輕地拉扯了一下，還俏皮地對他眨了眨眼。被我欽點的新兵臉上染起了潮紅，但是我一看就知道他是屬於愛耍寶的類型，因為他好像還蠻享受眾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他身上的感覺。還故意對著人群揮了揮手。
 
果真是愛出風頭！這名新兵還真以為這裡是戰鬥營呢？
 
『表演開始』！
 
我將自己的唇緩緩地靠近新兵的臉頰。這位新兵一直到了這個時候，還是依然笑得蠻開心的嘛！還給我自動自發地噘起了嘴。在場所有的人也全都安靜了下來，摒息以待，等著看我和新兵這段脫軌的『激情演出』。
 
我的眼角餘光，依舊落在一旁的角落搜索著。
 
就在唇與唇就要碰觸的一剎那！我看見小曹將菸頭用力地甩在地上，他轉頭離開了窗口。
 
是的！就是現在！
 
我微微地轉動著腰身，將自己的雙唇以些微的距離，晃過了新兵的臉頰，然後靠在他的耳邊，悄悄地說了句：「謝謝你…完美的『配合』！」
 
新兵一臉木然，完全搞不清我在說些什麼？
 
是的！他不需要懂，因為沒有必要！在這場戲裡，他不過是個毫無重要性的棋子而已。更何況…想要輕易得到我的吻？可沒那麼『容易』！除非…我『願意』！
 
面對著所有新兵，我的嘴角揚起一抹狡猾地微笑，接著大聲地宣布道：「好了！剛剛一切『純屬』娛樂性質！大家戲也看完了。注意！」我嚴肅地：「這次上課的方式將有所變更，不再進行任何示範。現在所有全體人員起立！分成兩兩一組，先就定位，直接開始實地操作。動作快！」
 
 
今晚難得的好天氣。
 
晚點名後，我又回復了老習慣，獨自一個人坐在那個喜歡沈思的二樓圍欄上面。
 
已經許久沒有坐在這裡，凝視著山下燈火輝煌的城市了。上次…是什麼時候呢？對了！那…已經是過完年左右的事情了。不知怎麼地，我忽然覺得那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一樣。那時的天氣比現在冷多了…。而且當時小曹在同一個地點，用著他那雙溫暖的臂膀，從我的背後緊緊地摟著我的身體。我們在黑暗之中…分享著彼此的體溫。他在我的耳邊低聲呢喃，而我望著遠處高速公路的車燈，幻想它們幻化成一個巨大的騰空摩天輪。
 
然而…那個『摩天輪』已經…『崩塌』了！
 
現在的車燈，就像是在空中散裂成無數的碎片，又回復成永不止盡的螢火，不停地流動…流動…流動。不知每一盞螢火…要流動到什麼樣的地方？又會有什麼樣的故事…在等待著它們去經歷？去體驗？
 
可是…我呢？
 
我仍被困在這個小小的營區裡頭，失去了所有單純的夢想…。
 
我…真的…失去夢想了嗎？
 
值星官在走廊喊著：「部隊就寢！」
 
我將CD隨身聽的電源關掉後，跳下了圍欄，慢慢地走回到寢室。今晚…我該睡在哪一張床？是阿福？是行政？還是小陳？亦或是…？
 
 
走回到自己的床鋪，我躺了下來。小柯看見我回來，他一臉訝異地：「咦？你今天不去『周遊列國』啦？」
 
我苦笑著：「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了？」
 
「那就要看你是『做』了些什麼事囉！」小柯用著屬於他一貫地風格回答。
 
我做了些什麼事情？別人又是如何看待我呢？
 
我笑嘻嘻地：「那…今天我就好好地陪陪你吧！不然老是把你一個人丟下，我也會過意不去的。」
 
小柯反諷似地：「是嗎？謝謝你喔！」
 
 
在床上聊了一個多小時，小柯不堪睡意，他決定先早早進入夢鄉。於是我爬起身，將隨身聽給戴上，又躺回床上，聽著一首首悲傷的歌曲。
 
今晚…我又回來睡了。睡在這張…曾經是達哥躺過的同一張床。經過了這些日子，這張床上…早已沒了達哥的氣息。
 
看著打開縫隙的窗外。今晚…似乎又回到了過往，今晚…我為何覺得特別地空虛？今晚…透過窗外…月光照著我那張白晰的臉龐。
 
月亮還是一樣皎潔！星星仍是閃耀光芒！我的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而『我』已…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