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en Lee的部落格

每個人在歷經了人生唯一的一次初戀之後，是否都會試圖在下一位的戀人身上，搜尋著與當時初戀情人時的那份悸動？有的人或許可以放下一切，讓自己的心態重新調整，再次出發！但是…某些人…卻不斷地重複著相同的過往，將自我推向了下一個無底深淵！

我…追逐的是什麼樣的愛情？

我想尋回的…又是怎麼樣的一段戀曲？

人呀！往往只有在回過頭的那一瞬間，才會恍然明白：逝者確實已以…。

而來者呢？那個『他』…是否值得你『追』？

紅十字軍~第二部

 第十二章~尋找~

天空落下毛毛細雨，營區中彷彿被一層厚厚地煙霧所籠罩著。我一個人坐在樓梯間抽著香菸，手裡的隨身聽，正播放著跟阿福借來的最新專輯。

深深地，我呼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漂浮的那股濃濃濕氣，雖然感覺上有些冰冷，但是其實我還蠻喜歡眼前這種帶點詩意的情境。白色的霧氣籠罩了整個空間，雨水不是那種讓人感覺濕答答的黏膩，反而像是飄散在身體的四周，輕點著肌膚上的每一個毛細孔。雙眼的可視距離，頂多只能看清三公尺左右，一旦超出了視線範圍，所有的一切卻又呈現在虛無飄渺的景況之中。若隱若現，彷彿抓不著邊際，模糊不清。卻又讓人沈溺其中，這種視覺上所帶來的神奇感受，總讓我覺得自己置身在一個不存在的幻想空間，既新鮮！又感到有趣。

過完年後，營區裡暫時還沒有接新兵的計畫。對我們這種新訓單位裡的衛生連來說，現在可是最輕鬆、也最愜意的時候。除了不必準備抽血體檢，也不需要派人去打掃營舍，噴殺蟲劑，何況過年之前，整個師部才剛剛大掃除過，每間營舍的牆壁都擦上了純白色的油漆，地板上也閃著一層油蠟，連樓梯走廊上面的銅條，都被銅油給拭得散發出黃澄澄的光澤。

一隻臂膀繞過我的身體，輕輕地勾上我的頸子。不需回頭，我就知道是誰。

「你不是在樓下的醫防組打電腦嗎？」我輕聲詢問。

「剩下的下午再去處理就行了。」來人口氣溫柔低吟，淡淡酒氣，從他的口中飄散開來。

「你又喝酒了？」我輕聲斥責著。

「沒關係啦！一點點而已。你也喝一些吧！下著毛毛雨，天氣蠻冷的。」小曹從口袋之中，掏出了一瓶小小的樣品酒，他示意要我接下。

「不了！我不愛喝酒的。你自己留著慢慢享用吧！」我起身將隨身聽收好，接著轉身與曹班面對面地相視著。

小曹那一雙單眼皮裡的笑意，讓現在的我覺得有些心安。他的臉龐上也看不出剛剛有喝過酒的樣子。小曹的酒量一向很好的！我這麼告訴著自己。而且…他還說過…『他喜歡我』。

我溫柔地伸手理了理他額間的頭髮：「你喔！還是小心一點！若是被吳連發現的話，你可就慘了！」

「慘？會嗎？」小曹笑嘻嘻地：「有誰敢說話？我可是參一耶！」

我當然知道小曹指的是什麼！在一個部隊之中，參一是沒『天敵』的！所謂的參一最大的權力，就是管理休假！小到二兵，大到連長，只要有關休假的事情，最後全都得交由他去彙整處理。不過就我所知，曹班到目前為止，並沒有在休假方面特意去刁難過任何的人。他…算是公平的！即使我知道他並不喜歡某位一兵，但是小曹也從未在填假單時，故意去找該名弟兄的麻煩。

「對了！你看到了嗎？」我忽然想起那天和小蝶一起去買的巧克力。而我自己當時也買了兩盒。今天一早起床之後，我就將其中之一，悄悄地放進了小曹的內務櫃裡。

小蝶原先是只想要買少少三盒而已。但是最後他在結帳時，卻買了將近有十六七個之多！我和阿桂當時看傻了眼，還告訴小蝶：都這麼熟了！如果是要送我們的話？這種禮數就免了吧！

小蝶當時白了我們一眼：「誰說要送你們的呀？這些是我要用來做人情的啦！」他一一數著營站站長、PUB裡新認識的朋友、連上的副連長、一樓醫務所的醫官、還有最近猛追他的一位科技新貴、加上一大串我和阿桂連聽都沒聽過的不知名人物。連之前已經分手的許班，他都沒放過！小蝶的解釋是：『當不成情人？做朋友總可以吧！』但是他的眾多名單之中，卻獨獨遺漏了那位師部參四課的軍官。

小蝶細述了他的名單之後，他對著我道：「李班！你不覺得你也應該買一個送曹班嗎？對了！你乾脆買三個和我湊二十個好了。我剛剛看到店門口有貼『買二十盒還打八折喔！』」

阿桂忽然開口：「那我也買一盒好了！」

「你？」小蝶調侃地：「你有人可以送嗎？」

阿桂聽見小蝶的嘲諷，他一臉脹紅地：「你管我！我自己吃不行喔？你這隻死妖精！」

「好了！好了！別吵了！我買兩盒，阿桂買一盒，這樣湊二十個，不是剛剛好嗎？」我快速地打斷他們兩人即將展開的口水戰，然後開始仔細觀看櫥窗裡面那些各式各樣的巧克力。

最後我挑了一個愛心和一顆星星的樣式，阿桂則選了一朵玫瑰花狀的造型。我覺得阿桂選的那個也蠻漂亮的，但是小蝶卻笑稱那簡直就是一朵『變形』後的大菊花！眼見他們兩人又要開始吵了起來，我只好催促大家快點結帳，不然等會兒，可真的要趕不及收假了。

小曹臉上洋溢著笑容：「嗯！我早上看到了。謝謝你！我會回送你的。」

我婉拒道：「不用了啦！那也沒多少錢！而且…。」

小曹瞬間將自己的唇貼上我的嘴，我則是被他給嚇了一大跳！現在可是大白天！而且我們還是在連隊的走廊！小曹他…他未免也太大膽了吧？

我趕緊將他推開：「你…你在幹嘛？會被別人看到的！」

小曹頑皮地：「我就是『故意』要做給人家看的呀！」

「你喔…不正經…。」我捏了捏他的手臂。

小曹順著我的姿勢反轉，他又回到了我的背後，在我的耳邊悄聲地：「情人節當天，我們一起休假吧！那天晚上我帶你去吃燭光晚餐！」

紅著臉，我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害羞地點了點頭。

晚點名後，小蝶和我坐在花圃旁，兩個人一人一半，吃著他剛剛才從營站裡帶回來的蘋果麵包。

小蝶：「李班！你的巧克力拿給曹班了沒？」

「嗯！今天一早，我就放在他的櫃子裡了。」我笑得有些開心。

小蝶看見我臉上喜孜孜地表情，他促狹地：「怎樣？他說了些什麼呀？瞧你高興成那副德行？」

我將今天午休和小曹交談的一切過程，老老實實地對小蝶說了一遍。當然小曹在光天化日之下吻我的那一段，被我刻意地給省略了。不然我怕小蝶要是知道的話，一定又會去和阿桂大書特書一番。

小蝶一臉欣羨地：「真的？曹班這麼大方，要請你去吃情人節大餐喔！真好！不過…當天不是假日耶！你們能休假嗎？」

小蝶所提到的又是衛生連的一項傳統了。在大部分的連隊，由於人數眾多，休假通常是以輪班休假制。但是我們連上全部的士官兵加加起來，不過也才四十來個，而且還是包括了軍官和支援別旅醫務所的醫官。為了方便管理，所以連上自然不採取一般部隊的休假方式，而是改以見紅就休。只留下必須站哨的人員，和一名主官與醫官負責留守。至於要是多出來的假期，則是以星期六為基準，向下排休下去。

我伸手打開放在一旁的飲料：「你別忘了！小曹肩上掛的是什麼？」

「對耶！說的也是！我都忘了連軍官休假，都還得靠他去轉呈給營長。那麼你們當天一定是鐵定可以休假了。唉！真好！我那天還得待在營區裡，早知道我就把巧克力也送一盒給曹班。搞不好他也會讓我排休，那樣的話，我當天晚上還能到PUB裡去釣一隻大金主咧！」小蝶邊說邊嘆息著。

「你之前不是說過其中的一份，你是準備要給曹班的嗎？」我訝異地：「難道你沒有送他？」

我的腦中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當初小蝶在蛋糕店裡說要送曹班時，我也不知道到底這樣是好？亦或是不好？小蝶的用意，其實相當簡單！純粹是為了討好曹班，讓自己往後在放假時能夠方便一點。這些其實我是知道的！但是…我私心地，又希望小曹只有收到一盒巧克力…那就是『唯一』我送給他的那盒！

當時我並沒有對小蝶的做法，提出任何自己的意見。想不到小蝶他…竟然沒有按照他原先所預定地那樣去做！

「還不都是『為了』你！」小蝶嘟起嘴來：「要是我送他的話，那他當天到底是該要約你？還是該來約我？人家我當然不能當個絆腳石，阻礙了我這個『好姊姊』未來的幸福！你說是不是呀？」

我開玩笑地：「那麼...我還真的得要好好感謝你囉？」

我當然知道小蝶真正所要表達的意思。他早就清楚那些我沒有說出口的想法！他的細心和體貼，我也全都了然於胸！只是他的『遣詞用字』一向就是這個樣子。不知情的人，或許會以為他驕傲自大！但是瞭解他的人，卻總能得到他最真誠的友誼。

小蝶笑嘻嘻地：「那…你下次請我吃牛排當謝禮好了！就當作是回報我『恩賜』給你們一個浪漫的夜晚吧！」

「那有什麼問題！」這個要求對我來說，簡直是太容易了。

「李班！你會不會覺得…一個人和初戀情人分手之後…。」小蝶說到一半，他停了下來。

「怎麼了嗎？」我詢問道。

「等等啦！讓我想想…。」小蝶順了順微長的頭髮：「該怎麼說？嗯…就是…唉！好吧！就舉個例子來說，你的初戀情人長什麼樣子呢？」

「你以前問我時，我不是已經跟你說過了嗎？」我不明白小蝶這時提起那些陳年往事要幹嘛？但是他表了態，要我繼續說下去。

我開始回憶著：「嗯…他的體重適中…比我還高一點，大概有…一百八十公分左右吧！我們交往時，他已經三十多歲了，比我大蠻多的。臉型是…方方正正，有肉有肉的，看起來很嚴肅。嗯…還有…嗯…。」

在回想初戀情人的相貌時，我突然發覺到了一件事情！想不到自己對他的印象，竟然還是如此地深刻！他那憂鬱的雙瞳和眼神、他那濃密的雙眉與鬍渣、他那剛毅的嘴唇跟下巴、還有他那…雄厚壯碩的背影…。

他的一切…似乎就這麼刻印我的腦海中！那麼地清晰！那麼地…。

「還有…！他長得高高壯壯的！對不對？他是不是…也戴了一副眼鏡？臉上還有濃濃的落腮鬍？」小蝶接口道。

望著小蝶臉上的表情，他似乎正努力嘗試著用適當的詞句，去表達他內心的想法。

對於小蝶形容我的初戀情人外型如此精準，我並不會感到特別地驚訝！因為我知道自己之前已經跟小蝶說過蠻多遍了。我現在想知道的，是小蝶話中想要表達的『真正含意』。

「李班！」小蝶點上了一根菸。他深吸了一口，又緩緩地吐出：「你自己有沒有注意到一件事？」

我也掏出菸來，等著小蝶說下去。

「我們…是不是都在下一個戀人身上，尋找著…和初戀情人一樣的那份感覺？」小蝶說完話後，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又將目光移到了遠方的黑暗之中。

小蝶的這一番話，讓我也開始思考著這個問題的解答。

過了一會兒，小蝶道：「不過…不該拿我來當做參考樣本！我交往過的人太多了！什麼形形色色的人，我都談過戀愛。」停頓了一下，小蝶繼續道：「李班！你想想你自己就好。我記得你跟我提過的那些人。比方說：專科時一起上軍訓課的同學、車禍死了的那個大學生、政大讀法律系的男生、當兵新訓時的人士官、接下的夢中情人、還有…『達哥』！他們…他們的…。」

小蝶說這裡，他又停了下來。他回過頭，靜靜地凝視著我。而我…也終於瞭解他想說的是什麼了！

我知道小蝶想說的是…身材高高壯壯的…年齡大部分都比我大上個幾歲…看起來都很嚴肅…全都戴著一副眼鏡…而且…都有一臉濃密的鬍渣！

這些共同特徵…都和靠在二樓陽台旁邊，正與吳連聊天的『那個人』幾乎…雷同！

想不到…我喜歡的人，在外貌上…竟然都是如此地神似？

早已有了妻小的初戀情人、出國深造後，就再也不會回來的政大男子、如夢似幻，卻有著沈重家庭壓力的夢中情人，還有…放棄了愛情…也放棄了我的…『達哥』。

而眼前那個在二樓談笑風生的曹班，他的外表…和他們…確實是如此相似！

而他…和我之間…。

小蝶打斷了我的思緒：「李班！不過你放心啦！我相信曹班是真的喜歡你的！你自己要好好地把握喔！可別輕言放棄了！」

「喔？是嗎？那…。」我淡淡地問：「你瞭解『他』有多少？」

「嗯…？我呀！我知道他是台北人。然後…嗯…他對我不錯！老是讓我調假。平常看他對人也蠻好的！而且上次看到他開進口轎車，可見他家裡的環境應該也還不賴。對了！對了！還有最重要的！就是他說過：『他喜歡你』！不是嗎？」小蝶的話中帶著鼓勵與支持。

挑了挑眉，我看著小蝶：「就『這樣』？」

「大概就這樣了吧。唉呦！不然你還想要怎樣？像這樣的對象，有的人打著燈籠還找不到咧！你不會是還嫌他的條件差吧？」小蝶沒好氣地訓斥著我，而我…只是靜靜地…沒有再多說。

我該…慶幸嗎？有像小曹這樣條件的男人喜歡我！我就該感到心滿意足了嗎？

抬起頭，我望向二樓陽台。小曹這時也看見了我。黑暗之中…藉由稀微地燈光，我看見他對著我微笑。那個微笑…好溫暖…好溫柔…確實…令我有些迷惑了！

我愛上他了嗎？我該放任自己…去愛上他嗎？

真的…『可以』嗎？

還是…小曹不過也只是…將要來撕裂我的…另一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