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楓葉形的項鍊!楓葉形的領帶夾!一葉…知秋。

 

當初…他無心選擇了楓葉,當時…我特意選擇了楓葉,

是否在這冥冥之中…早已對我們透露了些許隱喻?

 

難道…我們兩人的未來,即將隨著季節的轉換而消逝?

難道…我們兩人的愛情,註定隨著楓葉的殞落而凋零?

 

屬於金黃色的季節…那一段…有關楓葉和秋天的愛情…。

 

紅十字軍~第一部

第九章~變故~

 

臂上的一兵階級被我拔了下來。輕輕地,我將昨天縫好肩章的迷彩服套在身上,接著步出了士兵寢室。

 

今天是我升士官的日子!也是副連長升上連長的日子!所有的交接儀式,在早上五查之後已經完成。連上的弟兄們現在改口稱呼我為『李班』。不過…我卻完全沒有感覺到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今天…達哥他會回來嗎?

 

一邊走在寢室旁的走廊上,我一邊思考著這個惱人的問題。距離達哥退伍的日子,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時間了!截至現今為止,我還沒有對達哥親口說出一聲『我愛你』!我的心裡不知怎麼地,就是有股不踏實的感覺,似乎覺得兩人若是沒有在口頭上面訂下一個承諾,彼此之間的關係就會顯得不夠穩固似地。漫步到一個人時習慣待的地方,我跳上了二樓寢室旁的陽台上,耳朵裡塞著隨身聽的耳機,順勢點了一根香菸抽了起來,然後繼續思考著。

 

那天和達哥的家人見面之後,其實…我覺得自己似乎更加貼近了達哥一些!我知道他住在什麼樣的地方、瞭解了他一部分的生活狀況、還和他的親人有了一次短暫的接觸,而且…『當晚』…達哥還主動地『碰』了我!這些…不都代表著達哥是愛我的嗎?想到這裡時,我的嘴角忍不住地上揚了起來。

 

「要死啦!笑那什麼樣子?實在是太噁心了!」小柯經過我的身旁,他似乎正在發著脾氣。

 

「怎麼啦?」我隨口問了他,但是心情卻完全不受影響。

 

小柯:「大後天要接兩個營的新兵,忙都忙死了!上一梯次的驗退都還沒處理完畢,馬上又要增加一大堆新的業務,偏偏那隻瘋狗又說下星期要來個五項戰技測驗,我看…以後真的是沒好日子可過了。」

 

我知道小柯口中說的瘋狗,就是今天才剛從副連長升上來的『吳連』。

 

我聳了聳肩:「算了啦!反正我們都已經破冬了,離退伍剩下一年,再看他的臉色也沒有多久。」

 

小柯搖了搖頭:「我看未來這一年才是最難熬的吧。對了!你今天不是也升上士官了嗎?記得要請客喔!『李班』!」

 

「你無聊呀!你哪會把我當班長看?又不是剛剛才認識你。」我笑著道。

 

「呵呵!不過以後你可要多挺我一點!讓我能夠多多報備下去趕業務,不然到時候你就給我小心一點!」小柯擺出一副凶狠狀。

 

「好啦!那有什麼問題?」我的眼角餘光撇見連長走出連辦室,似乎正要往這個方向過來:「你說的那隻『瘋狗』來了!你還不快閃!」

 

小柯聽見我的話後,他對我扮了個張牙舞抓的鬼臉,接著就走下樓梯,去了醫防組。而連長正直直地走來我身處的地方。我將自己的頭轉向陽台外面,不想去看他。現在是午休的時間,我可以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並不需要得到他的允許。

 

吳連來到我的身旁時,他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直接走下樓梯。我則是在心裡暗罵了他一聲。自從上次達哥罰站的事件之後,每次只要我和他單獨面對面相處時,吳連總是擺出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看了就直叫我心裡有氣。

 

「你在幹嘛呀?」一個低沈而又詭異的聲音,突然在我耳旁響了起來。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給嚇了一大跳!一時重心不穩,整個人搖晃一下,眼看著就要從二樓陽台摔落一樓的時候…一雙強壯的臂膀瞬間穿過我的腋下,將我整個人的身體緊緊地環抱住,猛力地往二樓的走廊裡面拖拉。我的雙手在慌張之際,也顧不得身後究竟是誰?直接就伸出手來,在他的脖子上面亂抓一通。最後兩人就這麼雙雙跌坐在那冷冰的地板上頭。

 

還來不及看清身下的人到底是誰,我連忙開口道:「對…對不起!我…。」待到抬起頭來,我這才發現,原來嚇到我的和救了我的…竟然就是同樣一個!

 

我的雙手還套在連長的脖子上面,全身正緊緊地黏貼住他,兩個人的臉頰相差只有不到幾公分的距離。而連長這時臉上又露出了那個似笑非笑,讓我看了就討厭的神情。

 

我趕緊起身道:「連…連長。」

 

吳連爬了起來,他調侃著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坐在那麼危險的地方?」他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忽然一塊小布從他的肩膀上面飄了下來。

 

我彎下腰,想將布塊撿起來交還給吳連。但是當我一看到上面繡的符號時,心中立刻大喊不妙!但是…我仍然只有硬著頭皮,將那塊布交了出去:「連長!這…這是你的東西,剛剛掉了…。」

 

吳連還在搓揉著他自己的脖子,等到他低下頭,看清楚我手上拿的是什麼之後,他大聲喊道:「天…天啊!早上我才剛升上連長,還不到半天的時間,你就把我給拔階啦!」

 

努力忍住竊笑,我一副莫可奈何地:「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呀!誰叫你要忽然嚇我,不然也不會發生這種慘況。更何況…那麼容易就掉了,一定是你一開始就沒有把它牢牢縫緊嘛,這怎麼可以怪我咧?」

 

看見吳連一臉鬱足的模樣,我的心情反而愉快了起來:「唉呦!沒關係啦!趕快再拿去縫一縫不就好了嗎?快!快!快!不要再耽擱了!」我催促著連長。

 

吳連嘆了口氣。他抬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後,沒有多說什麼,接著垂頭喪氣地轉身往連長室走去。我則在他的背後,開心地訕笑起來。活該!誰叫你老是在我的面前擺出得意洋洋的姿態!現在…該知道我的『利害』了吧?

 

吳連才走出沒幾步路,忽然,他轉過身來。這時他又恢復了一慣的高姿態,邪邪地衝著我露齒奸笑。

 

我一看就知道大事不妙!一定得要快點閃人才行:「連長!那…我先到樓下醫防組一下!」

 

我迅速轉身準備離開,後方卻傳來了一句:「等一下!」

 

唉!這次換成我嘆氣了。回過頭,我望著吳連。

 

這時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內衣,手上拿著剛剛被我破壞的那件迷彩服,還有那個代表連長的肩章。吳連的臉上,這次笑得比起以往更加來的邪惡猙獰!他走近我的身邊,輕輕地將那件衣服和肩章交到我的手中:「今天下午五察完畢之後,你跟排長報備一下,說你不必跟部隊行動了。因為…你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忙,知道了嗎?」

 

 

晚上的營站內。全連除了兩位留守的主官和一名衛兵之外,其餘的都來到了營站附屬的KTV包廂。由於是慶祝我和陳班以及連長榮升,所以一切的花費是由我們三個人一起共同負擔。連長雖然沒有親自到場,不過他還是多拿出了五千元,給大家買些零食和飲料。我和陳班就只需要負責唱歌包廂的金額。軍中吃喝的東西其實都還算蠻便宜的,而唱歌包廂的費用也很低廉,KTV也不像正規軍中那簡陋。畢竟這裡是屬於新訓單位,常常會有外地的家長或是長官來此投宿,所以一切設施都要好過一般的正常部隊。

 

一夥人聚在包廂之中唱著歌,吃零嘴,好不愉快。但是我的心情卻並沒有因此而快樂一些。看著和我一起去受訓的陳班,他現在正拿著麥克風,發出五音不全的的歌聲。而曹班、王班、許班和蔣班則在一旁玩著黑白猜。剛來的康排與周排和林排坐在另外一頭聊著天,其他的人不是抽著菸,就是在笑鬧著。獨自一個人,我坐在角落旁,默默地發著呆。最後終於受不了空間內的人聲鼎沸,於是我和值星排長報備一聲,走出了包廂。

 

經過迴廊,我走上二樓,想到音控室裡和小蝶聊聊。

 

沿路的新兵一看見我,立刻都舉手對我敬禮。我則是微笑地和他們點了點頭,然後直接走進了最大的一間包廂。包廂內滿滿的人,一眼望去少說也有七八十個。但是現在整個房間內卻是一片鴉雀無聲,只聽得見一個人正在破口大罵道:「搞什麼鬼呀?麥克風給我丟來丟去!叫你們值星官給我過來!」

 

我看著小蝶氣憤地站在包廂中央,一位排長急忙跑了過來,不斷地在對小蝶說著抱歉。小蝶用著不屑地口氣:「搞什麼鬼!你們以為這裡是哪裡?下次再敢這樣,你們士官隊以後都不必來唱歌了!」

 

看著才剛升一兵的小蝶,對著一名排長碎碎唸個不停,這副景象倒也算是難得一見。我向他們倆走了過去。

 

小蝶看見我立刻道:「嗨!你來啦!」

 

我和該名排長打了招呼:「排長!好久不見了!」

 

值星官像是認出我來:「咦?喔…是你呀!好久不見。升士官啦!」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嗯!今天剛升的。」我對著小蝶:「這裡…怎麼了?」。

 

小蝶不悅地:「還不是這群死菜鳥!把屬於我的裝備到處亂扔,是想害我被站長罵嗎?」

 

「好了啦!別氣了。以前我在士官隊時,這位排長很照顧我的。」我對著值星官笑了笑。

 

「好…好吧!那…看在李班的面子上,這次姑且饒了你們。如果下次再這個樣子的話,別怪我到時候把你們整連都給轟出去,聽見了沒有?」小蝶說完話後,直接拉著我:「走!到控音室去聊吧,這裡太臭了!全都是一股『菜』味!」

 

我和值星官打了聲招呼,跟在小蝶的後頭走進控音室裡。

 

小蝶拉著我坐了下來:「從今天起,我們都要叫你『李班』囉!」

 

「那有什麼差別?我就是我呀!不過是多個幾千塊錢而已。」我順便唸了小蝶一頓:「不過你也太超過了點!對著一名排長大呼小叫的,這樣實在不太好。」

 

小蝶將一疊伴唱帶放進機器裡:「拜託!我可是營站的女王耶!上次師部的參二課課長,還被我罵到臭頭。垃圾桶明明就放在包廂裡面,還把飲料罐給我到處亂丟。我可是警告他了,要是還有下次的話,我包准告上師長那兒去!」

 

我開起玩笑來:「哇靠!不會連師長也拜倒在你的迷彩褲下了吧?」

 

「如果他年輕個二十歲的話,那…老娘或許會考慮考慮!不過只可惜他已經日薄西山了,只怕是再怎麼也『硬』不起來囉!」小蝶一邊抽著菸,一邊搔首弄姿,姣好的臉孔,現在看起來,還真不是普通的嫵媚。

 

「你這個樣子,還真像是個酒家女!樣子好難看。」我笑罵著他。

 

「唉!唉!唉!這…你就有所不知了!在這個營區裡面,除了你這個冰清玉潔的小倩姊姊,和我這隻美麗花蝴蝶之外…。」小蝶故意壓低了聲音:「我告訴你喔…連師部的參謀官,也是咱們的同路人呢!」

 

「喔?」我訝異地:「你是打哪聽來的消息?」

 

小蝶:「那還用得著去打聽呀?你要是看到他本人之後,你自己就知道啦!參謀官講話嗲聲嗲氣的,人卻又長得那麼大一隻,要說他不是?打死我也不信!而且…其實人家和他早就是舊識了。」

 

「你是說?」我猜測道。

 

「呸!呸!呸!拜託!別亂想好不好?我會吐的耶!」小蝶解釋道:「其實是我之前在PUB裡頭就見過他了啦。不過還是他最近來營站看見了我,主動先和我打招呼的。我當時還想了老半天,最後才總算是認出他來。參謀官還跟我說,下次有空可以約他一起去酒吧玩咧。」

 

「哦!那你怎麼說?」我好奇地問。

 

「當然是口頭上敷衍他呀!難不成還真的和他一起去喔?跟一個快四十歲的『老妖精』去PUB玩?那可是會破壞我的行情的!」小蝶一邊說,一邊笑個不停,我也被他的話給逗笑了。

 

我:「小心喔!等到哪天你也變成別人口中的老妖精時,我看你就哭不出來了!」

 

小蝶忽然望向透明的窗外,止住了笑:「說到『妖精』這檔子事嘛,你看看,眼前這不就了來個『金剛怪』嗎?」

 

我回過頭去,看見小蝶之前口中的『金剛芭比』正朝著這裡走來。他還對著我們兩人伸出雙手,揮個不停。

 

我對著小蝶:「等會兒阿桂來了,你不要一直虧他。知道嗎?」

 

小蝶起身去開門:「放心啦!我和他現在已經『化敵為友』了。」

 

阿桂走了進來,和小蝶手勾著手。阿桂對著我道:「嗨!李班!放心啦!我和小蝶現在可是『姊妹情深』呢!而且我還和他私下決定了我們『花系列』的稱號喔!你現在是班長,是堅忍挺拔的向日葵!小蝶則在營站,是渾身帶刺的野玫瑰!而我呢?呵呵!當然就是衛生連裡面,那朵楚楚可憐的小雛菊啦!怎麼樣?我說的沒有錯吧!」阿桂笑得嫵媚,但是卻和小蝶給我的感覺,有著天壤之別。

 

小蝶接著阿桂的話:「不是吧?我看…你是會被連上的人,多賞幾個衛生眼的大菊花吧!」

 

阿桂一聽見小蝶在虧他,立刻猛搥著小蝶:「你亂講!看我亂棒打死你這個小妖怪!」

 

看著他們兩人玩得熱鬧,我只好阻止道:「好了!好了!不要鬧了!看到你們兩個人這樣,我整個頭都快爆炸了!」

 

小蝶和阿桂隔了一會兒,總算是停止打鬧的動作。他們兩人同時轉身面對著我,各自擺出了自認為最高貴而優雅的姿態,異口同聲地對著我大喊道:「喔…幸福嗎?」

 

看著他們兩人一搭一唱,想到未來我這排隊的兩號頭痛人物,我只能苦笑了一下,接著對他們說:「嗯…很美滿!」

 

 

小蝶和阿桂在我的身邊又開始鬥嘴起來。雖然他們的聲音高亢、尖銳!但是我倒也不以為忤。或許是和『自己人』在一起的關係吧!我的心情反而覺得放鬆不少。我看著他們兩人吵鬧不休,不由得開始想著:阿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原先還好好的,怎麼現在全變了個樣?

 

我記得前一陣子,阿桂還和我聊到他去年和女朋友分手之後,心情就一直很不好。當時他還緩緩地對我述說著:他在家庭裡並不受到重視,成績一向平平,上面有個哥哥,下面還有兩個弟妹,在家中是排行老二。來到軍中服役,或許正好可以讓他紊亂的心情,獲得暫時的平靜。當時的他…是如此對我說的。

 

但是…他最近的轉變,卻也讓我摸不著半點頭緒?

 

其實我一直都認為人類是有雙性的可能!只是比重佔得多與少的問題。而且我一向也不覺得環境具有很大的決定性因素。或許對男校或女校的學生來說,他們確實有某段時間是會對同性特別感到關愛,但是等到年紀稍長之後,應該還是會選邊站的。當然也有少數的人們仍在這兩邊不停地擺盪,不過那種人畢竟並不算多。

 

那…阿桂呢?他是屬於哪一種?是環境?還是自身的傾向?導致他現在做出這樣的行為模式?

 

若說我是在提防阿桂?那倒也不盡然。

 

阿桂這個人其實還算不錯!只是平時嬉笑怒罵慣了,和大家相處起來,也並沒有什麼大問題。唯一的…或許就是喜歡和小蝶比狐媚!比樣貌!只可惜的是,若以這兩點來說的話,阿桂確實都無法和小蝶相提並論。小蝶畢竟是在PUB裡混慣的花蝴蝶!之前過著一般學生生活的阿桂,哪有可能會是小蝶的對手?連我自己站在小蝶面前,都得要甘拜下風,自嘆不如。

 

有人說:金剛芭比的扭扭捏捏,看了就讓人受不了!

 

不過…若這就是他們原本的真性情?每個人不都該尊重他們表現出來的方式嗎?圈子已經夠小了,何苦互相傷害!彼此仇視?更何況那些批評金剛芭比的其他同志們,難道就自以為真能夠躲得過其他異性戀們的歧視?

 

我看了看手錶,連隊集合的時間只剩下不到五分鐘。今天本來是想和小蝶好好聊聊達哥的事情,看樣子恐怕是來不及了。

 

我起身對著他們兩人:「好了!收一收吧!該準備回連上了。」

 

小蝶和阿桂把仍未吃完的餅乾飲料整理好後,我們三人一起離開了音控室,先到一樓排長交代的地點等待集合。

 

回到連集合場,晚點名完,值星排長宣布了明天的衛哨。很不幸的!我被排在第二班。各自解散後,小蝶和阿桂拿出之前的食物,躲在角落旁一邊吃,一邊繼續耍著嘴皮。小柯則又回去醫防組,忙著接踵而來的業務。

 

今天有幾個人傍晚已經離營休假。我無聊地晃到連辦室中,行政和政戰都在裡面,正用著熱開水準備泡泡麵。而參一獨自坐在角落寫著公文。我走到他的身旁坐了下來。參一曹班有著一臉的落腮鬍,臉部稍微削瘦了點,和我一樣生著一對單眼皮。他大約一百七十五公分高,掛著一副無框眼鏡,聲音低沈,體型算是中等身材。每次起床時,我總是看見小曹一臉睡眼惺忪的模樣,站在盥洗室裡刷著牙。他看起來似乎從未睡過一次好覺,每次看見我時,老對著我嚷嚷道:「參一真不是人幹的!天天都得要加班!累都累死了!」

 

我對著曹班道:「小曹!達哥今天不是應該要收假的嗎?為什麼晚點名時,我都沒看見他?」

 

曹班抬起頭來看著我:「對呀!他原先是休到今天為止的。不過連長中午又叫我幫達哥寫了一張連休三天的假單。」

 

我震驚地:「『三天』!那…那達哥他…他不就是會連休到退伍了嗎?」

 

曹班:「嗯!他應該是退伍當天才會直接回營區裡來拿退伍令吧!要是我的話,就會這麼做。」

 

「可…可是他今天不是沒有回來過嗎?那他的退伍令是怎麼送出去的?」我問著小曹。

 

曹班:「連長叫阿福送去給他的。」

 

我喃喃自語:「叫阿福…送去?」

 

曹班解釋道:「嗯!因為阿福上次師裝檢時,輪車的成績表現得不錯!連長給了阿福三天的榮譽假。而且阿福家住在瑞芳,他都是搭火車回家的。火車也有經過南港不是嗎?所以連長就叫阿福順便送到車站交給達哥。對了!恭喜啦!加入我們可憐的士官團隊。以後和我一樣直接面對連長的機會可多了,小心不要被瘋狗咬到!那可是會吃不完兜著走喔!」

 

我微笑道:「嗯!我知道!不過他今天中午已經被我拔過一次階了!」

 

曹班這時笑得可比我還要開心:「呵呵!我聽說囉!這對他來說,還真是個好兆頭呢!」

 

我繼續問道:「對了!那…連長有說達哥是發生了什麼事嗎?不然為什麼會突然沒有歸隊?」

 

曹班咬著筆桿,停了一下:「這…我就不清楚了耶?連長只是交代我原因就寫事假,倒是沒有再多說些別的了。」

 

我和小曹又多聊了幾句,然後藉故離開了連辦室。

 

熄燈號響起!床點後,我躺在士兵寢室聽著隨身聽。

 

雖然升上了士官,不過我和曹班、陳班三個人,還是睡在士兵寢室裡。一來是因為連上編制士官名額過多,士官寢室根本就不夠用。另一個原因,就是歷任連長總認為士兵寢室中,還是得要有幾名士官待在裡面,以防弟兄們晚上不守規矩。小曹和我所佔的缺,並沒有領導加級,所以被安排睡在士兵寢室,是在正常也不過。倒是陳班,我反而覺得算是有些委屈他了。

 

雖然我一向都習慣在睡前聽些音樂,也都蠻晚才能入睡。可是達哥今天沒有回到連隊的事情,卻一直困擾著我。

 

達哥到底是被什麼事給絆住了?他答應過我…他會在今天回來看著我掛階的!但是今天…他卻沒有遵守我們兩人共同許下的約定。

 

接近站哨的時間,我不等衛兵來喚醒我,就自行先爬起來換好裝。時間接近午夜,我走到樓梯間抽著菸。第一班衛兵走到寢室旁,他看見我已經起床,和我打了聲招呼,又回到崗位上。

 

我點了一根菸,抽完後又點了一根,接著才走進盥洗室裡。

 

我將軍帽脫了下來,看著鏡中的自己。我的頭髮長得快要接近到眉毛,一雙眉毛服服貼貼地躺在雙眼之上,那對被單眼皮所鑲嵌的眼睛,眼角微微地上揚,現在卻沒有顯露出絲毫的睡意。下方的鼻子說起來並不算挺,其實還有點兒大,人中下方的上唇厚厚地,下唇略微單薄。我想起了別人總是說我的雙唇,看起來有點嘟嘟地,好像無時無刻都在耍著小孩子脾氣。打開水龍頭,我抹了一些水滴在頭髮上,然後將軍帽戴好,把腰帶調整了一下。最後我再次看了看鏡中的自己一眼,然後才步出浴室,準備去和衛兵做交接。

 

經過連辦室時,燈火已經熄滅。整個營舍現在只剩下安全士官桌的前方有著亮光。那裡是衛兵站哨的地方,也是連長室的正前方。我和衛兵做完交接之後,交代他早點兒回去休息。接著一個人獨自站在衛兵桌前。

 

晚上的空氣瀰漫著一股濃濃地濕氣,感覺悶悶地。我抬頭望向天空,天上被一整片烏雲籠罩著,四周則是顯得安安靜靜,完全沒有半點風在吹拂。我想…等一下應該會下大雨吧!

 

連長還坐在他的位置上批改公文,我轉身向內看著他。吳連抬了抬眼,他看見是我,又低頭埋首於公文之中。我忽然想起了些什麼,於是走回到寢室內,在自己的內務櫃中翻出了一件衣服。回到了衛兵桌處,我直接走進連長室中。

 

我:「連長!你的衣服…我幫你縫好了。」

 

吳連接過了迷彩服。他看了看衣服上的肩章部位,還伸手在肩章上面扯了扯:「縫得挺不錯的嘛!看來你的手藝還蠻厲害的!謝謝啦!」

 

站在吳連的面前,我想著該要如何開口。

 

吳連疑惑地望著我:「怎麼?還有什麼事嗎?」

 

「達…達哥他…今天為什麼沒有回來?」我還是開了口。

 

吳連看了我好一會兒:「他的事跟你有關嗎?」

 

「沒有。」我道。

 

吳連:「那麼你問那麼多幹嘛?」

 

我並沒有因為吳連的話而打退堂鼓,仍然和他四目相對著。

 

吳連見我似乎非得有個答案才肯離開,於是他略顯不耐地:「阿達他弟弟和人械鬥,現在還躺在醫院裡急救,這樣…你明白了嗎?」

 

聽到這個消息,我一臉錯愕!

 

「好了!如果沒事的話,我還要忙。乖乖去站哨吧!」吳連低下頭,繼續之前的作業,而我默默地走出了連長室。

 

『達哥的弟弟和人械鬥!現在還在醫院裡急救?』

 

這句話像顆原子彈般,炸得我頭昏眼花。我著急地想著:那達哥他呢?他現在還好嗎?他有怎麼樣嗎?我深深地吸了口氣,想藉此讓自己的思緒快速地平靜下來。

 

連長室的燈這時熄滅了。我聽見連長推開裡面的門,走進內部的寢室。

 

我繼續想著:照連長剛剛說的話來推斷…達哥應該是沒事的!我這時才感到稍微安心了點。我想起那天在達哥家,第一次看到他弟弟的眼神,除了堅韌、傲氣、還有一股…。是的!那是一股逞兇鬥狠的『殺氣』!達哥家現在一定是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而我…我卻只能在軍中這裡站著哨。我好想現在就飛奔到他的身邊!好想好好地陪伴著他!好想…。

 

一陣狂風忽然刮動著我眼前的樹稍!葉片被颶風吹得四處紛飛!一道閃電從烏雲中竄出,緊接著是一聲巨大的悶雷響起!斗大的雨滴和著狂風,彷彿正在狂嘯著我眼前的整個世界。不顧雨水打在我的臉頰,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望著眼前的這場狂風暴雨。

 

「口令!」一個我從沒聽過的聲音在我的身後響起,我轉過頭去,看見來查哨的兩名軍官。

 

「口令…口令是…?」我緊張地望著眼前的軍官,這時才發現到自己之前忙著想達哥的事情,卻忘了查看今天剛頒佈的口令。冷風和大雨仍然無情地肆孽著大地,而我…卻面對著眼前的查哨官啞口無言。

 

軍官幸災樂禍地:「喔?你不知道嗎?還是…你沒背熟?這樣是不行的喔!」

 

我看著其中一名軍官,他拿出了查哨本和原子筆:「你的兵籍號碼是多少?」

 

正當我不知如何是好之際,另一個聲音突然從連長室中傳了出來。

 

「有事嗎?」吳連步出了寢室。他上身打著赤膊,只披著那件我幫他縫好的迷彩服,下半身穿了一件白色短褲。

 

兩名軍官看見吳連,齊聲喊道:「連長好!」

 

「查哨的是嗎?」連長冷冷地睨著他們:「那就快點簽了名!然後給我走人!」

 

兩名軍官在連上的哨本上簽名之後,他們和連長敬完禮,倉惶地離去。

 

查哨官走後,連長回過頭來望著我。我則低下頭不敢去面對他。因為…我知道自己失職了!來到部隊自今從未犯過任何錯誤的我,只因為自己紊亂的情緒,分了神,卻差點害得連隊被記上污點。

 

大雨持續打在我的背部,我一句話也沒有多說。面對連長時,一向伶牙俐齒的我,這次…再也沒有話可以對他說。

 

吳連用著命令的口氣:「抬頭!看著我!」

 

我抬起了頭,用著羞愧的眼神,看著吳連的雙眼。

 

片刻後,吳連嘆了口氣。他忽然把披在身上的迷彩服脫了下來,套在我的身上:「記住!下次…別再犯了!知道嗎?」

 

點了點頭,我眼眶中的淚水,差點掉了下來。

 

吳連走進了自己的寢室。他在關上門前,大聲罵了一句:「該死!是誰排你今天剛升士官就站哨的?」吳連將門關上後,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回過頭,我望著漆黑大雨的夜空。另一聲巨大的雷聲再次響起!我抓緊著連長剛剛披在我身上的衣服…。

 

淚…終於還是…流了下來。

 

當晚…是該年下的最後一場雷雨!狂風驟雨淋濕的…不只是我的人,還有我那顆敏感易碎的心!而連長披在我身上的那件迷彩服,留下的…卻是我那止不住的淚!

 

 

朝陽透過薄薄地晨霧,灑滿大地。鳥兒嘰嘰喳喳的叫聲,穿越房舍,吵個不停。

 

再過五分鐘,整個營區即將被響亮的起床號給喚醒。

 

整好床鋪,我直接換裝,穿上那件繡有肩章的迷彩服。其他的弟兄們正忙著在床緣邊,將棉被折成一塊塊整齊畫一的白色豆腐。小蝶伸著懶腰、小柯打著哈欠、阿福拿著牙膏牙刷,準備到盥洗室梳洗、而小曹又開始在咒罵著:昨晚加班太晚,又沒辦法好好地睡上一覺。

 

穿過了他們,我走出寢室。略微冰冷的空氣,瞬間一股腦地灌入我的心肺。獨自走下樓梯,我一個人在連集合場旁的花圃邊坐著。口袋裡的香菸,被我拿了出來,我習慣性地點上了火。

 

今天…是小柯所說的麻煩日子!會有兩個營的新兵,即將踏入這個新訓中心。這也意味著今天…連上將會比起以往更加忙碌!

 

起床號響起!

 

連上的人紛紛地走下樓梯,在連集合場上聚集。我將還拿在手中的香菸,用著食指精準地把菸頭彈落。

 

『今天…也是達哥即將退伍的日子!』

 

我在心中悄悄地告訴自己。然後…站起身,加入了部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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